江顾这才收回了手,当着他的面将他半个时辰的劳动成果全都收入了囊中。
卫风心都在滴血,像只被霜打蔫的小茄子恹恹地跟在他身后。
江顾看不上这些东西,不然也不会扔在地上不管,但这小鬼总喜欢乱吃丹药,他怕还没来及取鳞对方就把自己给吃死了,还有——
卫风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对方也老实不了多久。
卫风已经对这石碑和鲛人雕像产生阴影了,骨头缝又开始密密麻麻地痒了起来,“前辈,我们又回这里来做什么?他们……不是在追杀你吗?”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江顾带他进了石碑,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再说你的护心鳞在水中生长得更快。”
卫风跟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觉得毛骨悚然,有气无力地挣扎道:“我真的不是什么神鸢鲛,我自己都在找神鸢鲛鳞治病呢,要是我有护心鳞——”
他话没说完,走在前面的江顾忽然转身,灵力凝聚而成的匕首挑开了他的前襟,卫风前胸一凉,猛地抱起胳膊挡在了身前,紧张到磕巴,“你你你干嘛!?你不是说白送都不要吗?!”
“……”江顾瞥了他一眼,拽开了他的胳膊,“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卫风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就看到了心口处一片银蓝色的鳞片,边缘带着淡淡的红,不过看起来还有一小半埋在皮肉之下,并没有完全生长出来。
“这是什么?”卫风声音有些发抖。
“护心鳞。”江顾道:“你后腰上已经开始长鳞片了。”
卫风反手往自己后腰上一摸,果然摸到了细软的鲛鳞,他先是脸色一白,紧接着忽然一喜,“我还能长鳞,那就说明我根本没有被你炼成傀器!”
他喜形于色地一砸拳头,“我被关的地方也根本不是无方石!”
“嗯,真聪明。”江顾面无表情转身,“毕竟得等取了护心鳞再炼。”
卫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见他快要走远颠颠地跟了上去,整个人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前辈您看,我这么弱炼成无方石也没什么用处,不如这样,我把护心鳞给您,您留我一命还能打个掩护,您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江顾伸手抵开他凑上来的脑袋,停下了脚步。
“前——”卫风也不得不跟着他停下,旋即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愣住。
湿软的泥沙地上,一头巨大的灵兽有气无力地趴在血泊中,四肢都被人生生碾碎,喉咙也被利刃割断,腹部破了个大血洞,显然是被人掏走了兽丹,可它还在艰难地倒抽着气,在看见江顾的时候费力地摇了摇尾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是乌拓。
卫风见过它变身后的样子,一眼便认了出来,“乌拓!”
他经常听见江顾这么喊它。
乌拓哼哼了一声表示回应。
江顾脸上没什么表情,输送了点灵力给它。
“谢谢……主人。”乌拓虚弱的声音在水中响起,“是我无能,没有……拖住周修远。”
“做得不错了。”江顾淡淡道。
乌拓咧了咧嘴巴,好像笑了一下,“主人……求你,给乌拓个痛快吧……”
江顾手腕一翻,掌心便多了柄雪白的长剑。
卫风看看奄奄一息的乌拓,又看看拿着剑靠近的江顾,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挡在了乌拓面前,“前辈,它、它还有救!”
就算只剩一口气,江顾修为如此高救它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卫风在宗门中看过别人救治灵兽,只有魂魄都能救回来。
可江顾却要杀了自己的灵宠。
“滚开。”江顾神色冷了三分。
“小鬼,走开……”乌拓虚弱道:“我经脉尽废,兽丹被挖,活下来也只是浪费主人的灵力……能死在主人手里,我很乐意……”
“可你是为了帮他才变成这样的!”卫风伸开胳膊坚决不肯让,他有些愤怒地看着江顾,“你怎么能如此无情无义?”
江顾冷漠地看着他,“你如今自身都难保,竟还有心思去管只畜生。”
“它才不是畜生,它帮我抓过鱼,给过我辟谷丹,还分给过我避水的气泡……”卫风一件件地列举,但对上江顾的目光时又忍不住发憷,气势平白矮了三分,弱弱道:“就算你不想救它,也不用杀了它吧?”
江顾看了一眼乌拓,乌拓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它发誓当初真的只是因为太无聊才干得这些,绝对没有想做好事的心思。
“随便你。”江顾理解不了这些蠢东西的想法,收了剑转身便走。
灵力散尽,躺在地上的庞然巨兽变回了巴掌大小,卫风跪到地上将奄奄一息的小东西捧了起来抱进了怀里,分给了它一点稀薄的灵力。
“你其实不必救我。”乌拓低声道:“我就算活下来也只是个废物了。”
“废物有什么不好的?”卫风疑惑道:“起码还活着。”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乌拓问。
卫风抱着它往前走,“活着不就是为了吃喝玩乐么,哪怕只晒晒太阳也好。”
“你不怕主人将你炼成傀器吗?”乌拓问。
“我其实认真想了一路,”卫风神情严肃地低下头,凑到它耳边小声道:“要是被炼成傀器不会被关到小黑屋子,还能不上课不修炼,就算死我这么弱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是不是还挺好的?”
乌拓震惊地瞪圆了猫眼睛,从前被江顾灌输的思想被撼动了一瞬。
原来世上竟真有人愿意像个废物一样活着吗?
“不过我还是很讨厌你主人。”卫风戳了戳它毛茸茸的脸颊,“不如你当我的灵宠吧?我可有钱了,以后我天天带你出去玩,建个你真身都能打滚的洞府,给你买丹药零嘴儿小玩具,再雇上十个漂亮小姑娘天天给你按摩梳毛,怎么样?”
乌拓……乌拓可耻地心动了。
走在前面的江顾转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卫风立马闭上了嘴,抱着血淋淋的乌拓朝他跑了过来。
江顾垂下眼睛,这是他从记事起,第一次做了没必要的事情——留下一只已经废了的灵宠在身边。
而且是在自己身受重伤的情况下。
被卫风抱在怀里的乌拓努力抬起了头,凑上来轻轻舔了舔他手腕上的伤口。
一人一兽都瞪着清澈无辜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江顾皱了皱眉,敛起袖子不着痕迹地盖住了手腕,语气生硬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