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素来没有白死的人,也没有清清白白的事儿,要说自己宫里死了个人,却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这话说出去是没人信的。
只不过这个目前看来形势一片大好的容婉仪和素来与世无争没什么威胁性的蒋充仪之间,究竟有什么龃龉呢?
就在众人都在暗自揣测之时,皇帝却去了皇后的景尚宫。
他含笑问皇后最近身子如何,皇后也笑盈盈地捧着茶递给他,看上去异常恩爱的夫妻却没有半点温情,这也是帝王家的悲哀。
他给不了她感情,便给她敬重。
她给不了他心动,便给他贤惠。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再年轻点,她也许还会为这样温柔的笑意而迷惑,一不留神还是投了感情进去,可如今她也快要三十了。三十岁的女人在这后宫里,不过是朵强开不艳的花罢了。
若芳深谙两人的相处模式,便很快摆好了棋盘,顾渊于是坐在窗边与她下棋。他执黑子,她行白子,两人都是个中高手,一时之间杀得难解难分。
毕竟是帝后夫妻,顾渊就算对她没有感情,每个月也避免不了来景尚宫一两次。而皇后又因为体寒,月事一直有问题,顾渊便只是来住上一晚,两人已经多年没有同房过了。
但来她这里却有另外一个好处,她是大家闺秀,自小会下棋,又因为对他没有那份痴迷,所以下棋的时候也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不退让,不犯错,冷静从容地与他全力对战。
顾渊也爱对弈,皇后对他而言,与其说是妻子,不如说是多年棋友,每每下上一次难解难分的精彩棋局,他都会觉得无比畅快。
这一次,两人无一例外地下起了棋,只是这却是他多年来头一回大白天的就主动来了。
皇后知道他必然有事要说,却也不催促,安安静静地和他对弈。
顾渊毕竟还是要棋高一着,下着下着,白子眼看着已经比黑子少了好些了。但皇后也不急,她就是这个性子,不管形势多么危急,她永远都保持着一个皇后的作风,从从容容,机敏冷静。
也亏得她这种性子,一盘白子处于劣势的棋竟然因为她妙手回春的一招扳了回来,她再落一子,顾渊失算,半壁江山都失去了。
见她置之死地而后生,顾渊笑了起来,轻轻地把指间的棋子抛回了棋盅里,摇了摇头,“是朕疏忽大意了。”
皇后看着他,微微一笑,“皇上不是疏忽大意,是心不在焉罢了。”
她当然知道他是故意让她的,只是也不点破,就顺着他往下说,毕竟他来这里本来就是有别的事情。
顾渊瞧着那片棋局,他一直下得沉稳有力,暗藏杀机,好似乾坤都掌握在他一人手里,可是那个死角却是一处致命伤,他有意让了皇后,于是半壁江山都失去。
可是,却是他心甘情愿失去的。
就像有的东西,不付出点什么,又怎么换来你想要的呢?
他侧过头去,神色安然地看了眼窗外的瑞雪,好半天才说,“确实是朕心不在焉了。”
皇后含笑问他,“那么臣妾可否知道,皇上的心去哪儿了?”
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朕也不知道。”
“皇上是九五之尊,天下都在您一人手里,若是心不在焉的话,百姓可要受苦了。”皇后温柔地笑着,眼里已有思量。
可顾渊负手站起身来,索性走到了窗边,“过去那么些年,朕如愿全心全意忙于国事,做了个不知疲惫的贤君。可是如今忽地心不在焉一把,却觉得这种滋味似乎也挺好的。”
皇后的脑子里浮现出了那个看似乖顺从容的女子,好像永远不急不缓,从容冷静,可是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一整个春天,也难怪皇上会如此……
她亦听说了容真宫里死了个奴才的事,听说是她从前在尚食局时的好友,如今一死,她又是昏厥又是痛苦,而眼下皇上这么反常地跑到了景尚宫,意思差不多也出来了。
她是个冰雪聪明的人,一点就通,于是走到他身后,神色温和地说,“皇上放心,臣妾知道您的意思。”
他想补偿容真受到的痛苦,深宫让她失去了多少,他就想尽力补偿她多少。
哪怕这样的补偿永远及不上她失去的刻骨铭心,却是他唯一能做的。
皇后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窗外纷飞的白雪之中,忽然有些感慨万千。
她曾以为这个男子无心无欲,所以对待任何人都是那样冷冷清清,不困于女色,却原来只是因为他没有遇见那个足以令他倾心至此的傅容真。
只不过……就连皇后也忽地有些好奇,他的倾心究竟有几分呢?
那日下午,就在宫中上下都在猜测容真与蒋充仪之间有什么龃龉时,皇后忽地发了道懿旨下来——
“容婉仪性贤良,品温顺,明大义,知进退,且祈福有功,堪居贤位,今晋为从四品婕妤。”
懿旨一出,后宫皆惊,将近一个月前,她才因为祈福而擢升,如今才过去这么点日子,竟然又连升两级!
虽说这是皇后的懿旨,但皇上午后才去了景尚宫,没过多久懿旨就下来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究竟是谁的意思。
看来这后宫果然是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不虐就不虐!你们放我好几天鸽子了,不留言不粗线不撒花!
关门,放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