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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的茫茫浊世by柳折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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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重生于康熙末年》

从08年10月开始看小曹,追文时间也有半年了。还记得初得此文时的激动,每日等待更新的焦切。然而半年时间过去,不止是每日等文的心情渐渐淡去,到近来,就连继续的意愿也日益淡薄,甚至,屡次生出放弃此文的念头。

没有真正放弃,一者,阅读已成惯性,每日习惯点开更新;二者,却是始终记得初得此文的惊喜,当初于人物、故事、文笔的认同,轻易不能舍弃。

然而,自己的感觉也好,书评区的反应也好,似乎并不很少人以为,《重生于康熙末年》,感觉渐渐的不如从前。

而这种感觉,尤其以曹颙结束外放,自山东回京开始。

为何。

为何小曹在进行间,渐渐失去意味。或许各有说法。又或许,根本是反对“不如前”的说法。但于我,因曾经真心喜爱了,产生此刻的感觉,却是忍不住想要分析、剖白,找出为何对小曹渐渐不满的根源。

是对自己心情的解释,也是对曾经那样喜爱的作品的交代,希望能与作者商榷。

小曹的故事,入笔很好:半熟不熟的材料背景,野史正说的开阔天地,能吸引多少人的目光,又勾得起怎样强烈的兴趣。看着穿越后的小曹慢慢适应,慢慢成长,慢慢谋划,慢慢规避既定的命运,慢慢的出人头地、结婚生子;同时伴随小曹的脚步,进入一个似曾相识的天地,走近那些似曾相识但又各个不同的人物,借着小曹的眼看到了那样一个似曾相识的宏大广阔的世界……不得不说,移步换景,引人入胜。

引人入胜——吸引着人追逐的,就根本,是“胜”。情节、人物、环境,小说三要素,其中种种出彩者,即是“胜”;波澜起伏,转折俯仰,悲悲喜喜逗得人心跌宕,即是“胜”。

运筹帷幄是胜,阴谋计算是胜,温馨宜人是胜,鬼蜮凄楚是胜,春风得意是胜,平庸守拙是胜……从织造府到小曹山东外任,小曹脚步所至,一条主线上近有旁逸斜出,远则层峦叠嶂,百万字中,可见胜景、胜事不断。

然而当小曹从山东回京,整体的故事,便渐渐失去初时之“胜”:一则,曹家抄家命运已破,亏空的危机解除,心头忧患、牵挂、悬念少了重要一部分;二则,最大的抄家危机解除后,小曹的行文,步入日常生活、家长里短,虽有各种事情累次生出,终不能比前文的波澜。

但,故事所讲述的内容,不当是决定文章引人与否唯一因素或者最关键因素。家长里短,可以写得充实丰富,摇曳生姿;日常琐屑,可以因为精彩的人物生出亮色,可以因为用心别致而饱含情趣。内容描写的琐碎平常,绝不是故事失色的原因。

小曹故事,让人渐渐失望,渐渐放弃的原因,或在于后文着重塑造的一系列人物、在于围绕这些人物的事件:

李家,孙家,白杨氏。

曹家二房,董鄂家。

诸皇子,康熙。

……

这些人物和故事让人不喜。由衷不喜,有的甚至厌恶到极点。

关于小说是不是一定要创造正面、反面人物,是不是一定要表现宣传正面现象、揭露批判负面现象,这样的争论很多,争论的历史也很长久,理论著作多不胜数。不过,就一般读者的心态,怀抱积极,目睹正义,见到人与社会之亮色,总是更易于接受,也值得欣喜。即使是“恶”的,能够用冷静的审丑的心态观察、批评、判断,为时通常不能长久。然而,小曹自山东回京后的一百万字,作者却让人持续“审丑”的工作。如审美也有疲劳,审丑的疲劳程度和产生疲劳的限度频度,或许超出了能够接纳和容忍的底限。

满目灰暗——从主角到配角,从内容实质到形式表现,故事的每一条支线,让人产生这样的感觉。

一、李家。

李家,在小曹的开篇便已经出现。即使不对比《红楼梦》中四大家族,曹李两家“联络有亲”,也是亲近到了极点,早早就进入视线。但除了小曹幼年的一段,珍珠会、望凤庄一段,噶礼横行江南时一段,李家的真正登场,作为重要角色亮相参与故事主线,可以说是到第九卷《谒金门》中才真正开始。同时也是从这里开始,充分见识到了这个家族的龌龊肮脏。

李鼎。

作为李家的庶出二子,在讲究出身、长子长孙支撑家门的时代,似乎本来不该有那么多的戏份,偏偏站到了舞台中间抢到了原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重要角色——如果要说李鼎一切罪恶的“根源”便在于此,或许也不失为一种解释。庶出是李鼎心中最深的芥蒂,天生聪敏却要处处让位于老实平庸的嫡兄,这似乎确是老天的不公平。而要强的李鼎不肯认命,加上父亲李煦的纵容,所以养成了一副心高气傲,凡事不肯落后的脾气——“心高气傲,凡事不肯落后”,这丝毫不是坏事,自尊自强,原是人向上的动力,发奋振作,庶子如何就不比嫡子。问题在于,李鼎的心高气傲,走的不是“健康”和“正常”的路线。

自尊自傲,不是自负不凡;凡事要强,不肯落于人后,不是自作聪明嫉贤妒能。李鼎自负聪明,处处自己最强,因而从来看不起人:嫡兄李鼐看不起,曹颙看不起,曹寅看不起,孙钰看不起,干都白德喜更不用提……两百余万字从头到尾,不知李鼎真正看得起了哪个。但,要看不起别人,必先有能看不起人的资本;要别人看得起自己,也先得有能叫人看得起的实力。看不起曹颙,以为他的一切都是靠了运气,然而排除了曹颙人所不知的穿越身份,学他弄茶园、学他办私家菜馆、学他养珍珠赚钱,难道不同是拾人牙慧全无新意。以为曹颙“一副伪君子模样”,看不惯他的自以为是,然而自己就敢孝期饮酒,惦记父亲的女人,强占人家的妻子,订亲退亲全无信义,见风使舵、*、栽赃陷害、暗箭中伤全挂子本事,倒是明明白白的“真小人”。因为心高气傲,不肯受人言语,更不会自己认错,哪怕父亲的责备都不会真正进到心里,“就算挨了训斥,即便不出言诡辩,也要想着话儿哄父亲开心”,更不用说其他;“聪明惯了,眼里没有旁人”,京城的老管事钱仲睿说的都是好话,也认为是倚老卖老,欺负自己面嫩,父亲一离开就把人架空。但,李鼎的聪明,又从来不是真聪明。珍珠会、望凤庄一出,晓得内情的无人不知其狠毒;盘算白家、杨家产业,霸人财产,蛛丝马迹轻松就被抓住;京城里开办私菜馆、设置暗娼,充当耳目的用意人一眼便知;中伤曹颙,用意立刻被京中诸王府乃至李煦曹寅看清——便是做恶人、行坏事,阴谋诡计也得更高明些,这种低级的手段只能显出凶残和无能。更何况到后文设计曹颙、孙钰,原因本意既阴险,更是将人命也视为儿戏,可谓歹毒之极。这样一个人,怀着“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瞧不起爷!”对谁都乱咬,对谁都存心利用,更不用提一丝半毫人心人情。这样的人,不仅不能算一个人,甚至连豺狼都不如;不是恶狼,而是疯狗。

李煦。

其实,这个人物,在《谒金门》一卷前,形象并不多少令人生恶。作为李家的家主,也是老谋深算、行事老到的人物:虽然有掺合江南噶礼的事情,但总为保全家族,订亲退亲虽然草率,却也看得出下手干脆,必要时能狠得下心。相比起其子李鼎的冷血寡义,李煦和曹家保持着真正的交情,无论曹寅、李氏,乃至曹颙,都有真正的亲戚情分在。教训李鼎,深知曹、李两家必须彼此扶持支撑,这些都显出李煦为人行事,是个有分寸的人。虽然李家江南巨富,生活靡费,因迎驾拉下亏空,可是自己捞进腰包的并不算少;用盐税填补亏空,却是占帝王的便宜,贪财的这一点,远不能与曹寅的清正相比。而且曹家当年为太子勒索,多不得已,而李家则想着、并主动党附皇子阿哥,不忠不纯,这点为最大不智。然而到第九卷以前,李煦其人,并不可恶。

但是,从谒金门一卷开始,李煦逐步显示出恶行。什刹海的宅子,收用杨瑞雪一节,虽然李煦初以为对方是个花魁,青楼女子无贞洁可言。可是那边的管事既知道这是少主人安排的女子,却仍然不提醒,纵容着李煦去,甚至自己还在肖想,可见这家是个什么教养。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父子共享白杨氏;而后,最令人发指的,是李鼎死后,作为唯一为李鼎留下血脉的丫头妙云,李煦同样没有放过。“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人伦尽丧,礼仪全毁,禽兽犹且不如,便是这位李家家长的做派。而涉及到李家的做派行事,前面还有一出,李家家奴的家奴欺上陆经远家门,可见江南豪强之势,对门下又是个怎样的约束。

而到这里,忍不住便想发问:怎么会这样?李家,和曹家原是差不多的出身,好歹也是世代官宦、显赫门庭,与其结亲、结交的,也都是高门望族、簪缨世家,更不用说李家的主母曾在宫廷服侍,李家的主人曾为帝王陪伴。为什么这样大家的子弟,行事如此不开阔,嫉贤妒能鬼蜮狭窄?为什么这样大家的主子,竟是这样赤裸裸的下流无耻?衣冠禽兽,但好歹还穿着衣冠遮羞,怎么到这里,李家便看不出一点点“礼教”的痕迹,就没有一点点伦理道德的约束?这是大家的做派,大家的风范?这还能看出一点点大家的影子?

也许有人要说,父子聚麀、秽乱伦常,《红楼梦》里一样也有,宁府便是典型。然而,秦可卿丧命天香楼,文笔隐晦;贾珍处处显露行迹,到底没有在众人面前失礼,更不用说秦可卿丧事之后不久贾蓉便为避嫌出府别居。到二尤一节,尤二姐随贾琏后便决意从良,一心在贾琏身上;尤三姐能痛骂贾珍、贾琏并贾蓉,镇得这几个男人在她面前抬不起头说不得话。可见在《红楼梦》的这些男人们,虽然行止尽可以放荡下流,基本的颜面、礼教却不能不守;可以偷鸡摸狗坏事做尽,一顶孝悌礼教的帽子下来,谁也不能不真当回事情。表面上的光鲜,掩住底下的腌臜龌龊……或许这仅仅是一块“遮羞布”,但没有这一块,故事就不能够让人接受,也不能让人信服。而《重生于康熙末年》里的李家,恰恰是将一切肮脏赤裸裸地呈现——因此,既不能让人接受,更无法使人信服。

虽然,也有一个老实安分近乎钝的李鼐,李家的一切,让人恶心,让人憎恨,让人齿冷。

二,杨瑞雪。

说到李家,不能不说杨瑞雪。

而这个人物,可以说是小说里面最令人厌恶的女性角色。

轻浮,自私,不孝,淫荡,愚蠢。虽然,在最初十二三岁的时候,也有其可怜可爱处,如对兄姐的真正感情,码头上送别一出。尽管曹颙批评得尖刻,一个小姑娘力量到底有限。但除此一点,到后文,杨氏再无任何光华。

杨氏出场的时候,“看其做派,竟像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然而到底不是官宦人家,更没有官宦人家应有的教养和礼仪。同是商贾女子,杨氏的轻佻不守礼仪对比韩江氏一眼分明:往来不少,然而多少年,曹颙竟都没见过韩江氏的素颜,因为相见都是隔着屏风或戴着面纱。杨氏却是抛头露面,习惯性地卖弄风情;“见惯了男人好色的模样”,前提条件也是她首先把素颜亮出来轻易让人看见。其次,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最严重的罪恶之一,不孝。对比郑沃雪,虽然杨明昌抛妻弃子,让郑家兄妹受了多少委屈多少苦,郑沃雪还是为他守足二十七个月的孝才肯出嫁。而杨氏,一不能为父守孝,二不能为夫守孝,甚至对情人也无留情。从白德喜到李鼎到伊都立,便是同白德喜夫妻恩断义绝,难道不用守亲生父亲的孝?淫荡,对于女人,尤其是那个时代的女人来说,仅仅这一条也可算死罪。杨瑞雪的淫,或许有外部的原因,如丈夫白德喜的混帐,但从被逼无奈到自甘堕落,杨氏本身难辞其咎:丈夫要她陪酒,竟然也便去了,可见到底没有根性;沾染过李鼎,便想着长期偷情,自甘不贞;被李鼎连哄带吓,生出真心,虽无可厚非,事后跟着上京却是蠢行;上京后被李煦沾染,李煦补偿了铺面,竟然感动;李煦提出带她回江南,因贪恋京城繁华不肯回去,是本心的不安分;李鼎出了事,为自己盘算想打出李鼎外妾的身份,知道来的是李家的长子李鼐,想到李鼎父子的做派癖好,居然也会觉得身上发热、迈不动脚步;李鼐心地实诚,以为是愚钝可笑,李鼐惦记弟弟子嗣而望她身子,竟生起淫心——见过许多小说,有“把身子调教得十分淫荡”这样的说法,到杨氏这里,不是身子淫荡,而是心里龌龊,只剩下了yu望一线。“自己个儿只是个无助的小女子,随波逐流又有什么天大的罪过?不过人活一世罢了,难道为了什么劳什子的清白,非要她抹脖子上吊不成?”冠冕堂皇的借口,但说到底,是水性杨花,无节操到令人发指。

而愚蠢,杨瑞雪或许也是全书到现在为止出现的最愚蠢的女人:当初跟李鼎上京,是为了“防止他娶妻纳妾忘了旧人”,却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能否影响李鼎婚姻,更不想想李鼎脾性,能否让她影响了自己婚姻,这是其一。贪恋京城繁华,李家出事之后,犹自琢磨京中能有数人惦记依靠;却不想想以她的产业家资,但凡想着安稳度日又有什么度不得,招惹了伊都立,最后结局难料,这是第二桩蠢行。第三,或许是杨氏一切轻浮、自私、淫荡、愚蠢的根源,或者说她悲剧的根源:长相不错,而且也自以为长相不错,“若生在旗人家,就是进宫做娘娘也使得”。杨氏甚至还曾幻想过皇帝性情,可见轻浮浅薄愚蠢之极。女子天生看重相貌,不错的皮相是杨瑞雪自信的来源,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懂得使用的资本,却不知道以色侍人的必然结局。因为自恃皮相出众,对一切好女子的长处视而不见,而每每怀抱妒恨:“明明自己强她百倍,为何自己要受这苦,她却那般得意快活。”——这样的口气,倒是和李鼎十分相像了,刻薄地说,果然物以类聚,真不愧一对淫妇奸夫。

万恶淫为首。杨瑞雪的淫行,自私卑鄙心思加上李家的龌龊,令人憎恨。虽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在杨瑞雪,自作孽不可活,只见可憎,全无可怜。

三、曹家二房。

曹颂。

这是一个让人提起来就无法不摇头的角色。正如文中曹颙自己说出来的:“明明小时,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长大后,也没受过什么苦,怎么就成了这副窝囊废的模样?遇事只知鲁莽,不晓得动动脑子,让人又恨又气。”

平庸,无能,鲁莽,软弱,没有担当……父亲去世,必须以长子身份支撑家门的曹颂,让人一日比一日失望。

书评区里看到为曹颂说话的帖子,“还是孩子”、“需要时间成长”、“本性并不坏,也不笨”……冷笑。当然是实情。搁在当今,二十岁当然还是孩子,虽说有了完全的刑事民事能力,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但未必就已经担当起家庭和社会职责,为人行事允许不成熟,就本身心理也可以认为是“孩子”的状态。但是在康熙末年?“这个时代十六、七岁少年,有几个还能做孩子的?”十六七岁的弘曙,因是王府长子,往来应酬早已像模像样。兆佳氏族里,玛尔汉的长孙丰德,虽在曹颙面前不免顽皮些,在外人面前却也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完颜府里,永胜在不声不响间,几年来行事越发大度。对于曹颙,在他眼里“没到十八的都是孩子”,换而言之,年满十八就不能再是孩子了。曹颂,仅仅小了曹颙半年,虽不比王子皇孙,也不比曹颙这个穿越者,但,难道不是曹家二房的长子?对比那些年岁差不多的,如何人家的孩子自己就知道成长了?

不成熟,因此既不能按照礼法规范行事做好自己为人子、为人弟的本分,又对为人兄、为人夫一切理当承担的责任逃避推诿,不能担当。从某种意义上,曹颂是个真正不懂礼法、不守规矩、行止有亏的。第一有亏的便是孝。不仅仅是对母亲兆佳氏,不体谅、不贴心,更明显的,孝期行房,本身就是对先父的不孝。不论玉蛛怀孕有她自己的多少责任,曹颂在此事上不能扫除痕迹,让人抓得住把柄,就是违反礼法,失了为人子的本分。对比当初曹荃灵堂上,给曹頫那毫不客气的一脚,曹颂这个做兄长的,或许更该劈头劈脑一顿痛打才罢。而后面,想要婚姻自主,在母亲、伯父等亲长皆在的情况下,这样的想法都是逾礼,更不用说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根本挑战男女大防。事实上,曹颂在礼教上的不检点、行事不谨慎随处可见。如韩江氏上门,明知兄嫂正见外客,因好奇就贸贸然闯上堂,更忍不住去看人家女客——虽然都知道他不怀恶意,但这样的举动,如何不失礼?曹家为大家、世家,如此行事,如何是大家公子的教养风范。而到男子责任一道,曹颂的思考、行事则更加不能令人忍受:功名不显,就想养老婆正经功课却不做,只会买鸟儿讨人欢喜;让出爵位,面对科场犹豫不决,逃避长子职责,也是逃避母亲的期望;好不容易谋来的差事,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让出去,完全不考虑兄长的辛苦,担负的人情债务,不通事务到极点。而最棘手的董鄂家的亲事,除了蒙,然后让哥嫂圆谎就再无办法;直到闹出断指表明心意一出,却是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得损伤都忘了,是为大不孝,并且将母亲和未来媳妇的关系推入死局。不守礼法,不通事务,不知人情,不恤母兄……遇到事情只会哭,只会依赖哥哥,这样的曹颂,让人心寒。

有人说,曹颂的不成长,是因为有个曹颙。有个太早熟、太强干、处处照顾包庇的好哥哥,所以可以安心的不用长大,心安理得把所有的事情推给哥哥去解决。于是,这倒成了小曹教育不力。但问题是,小曹难道没有教导曹颂为人处事?静惠的事情,也算苦口婆心,处处提点:自己定好主意,立下章程;考虑前途,筹谋安排,立业才能养家;哄好兆佳氏,安稳讨媳妇过门;男女有别,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带累静惠名声,等等等等。但是,曹颂一样都不曾做到。或许,人可以蠢笨,却不能不听好话,不循正理。曹颙指明的道路,曹颂也明知正确,为何偏偏不听,更不照着去做?为了自己一时欢喜,在董鄂家宅前后窥探,存心私相授受,根本不考虑女子名节。曹颙告诫过他男女有别,名分未定前不得轻举妄动,却全不知收敛;事后证明,曹寅果然对此不满,连带对静惠也心存不悦。——须知,教导教导,只是教育、引导。曹颙虽是堂兄,到底上有曹颂生母与自家父母,又怎么好真如对待子侄般教训,若有做的不到处,尽管强迫着去执行?曹颂自己的不长进,又怎能全去责怪曹颙?

通观第九卷《谒金门》到第十卷《游龙舞》曹颂相关的章节,不能不承认曹颂的舅母也就是如慧的母亲见识最好:曹颂“人品平平,爵位又低”,而曹硕更有长子风范。就连自己也说:“跟哥哥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不必说。就是跟老三、老四、小五相比,我这个哥哥,也是差了好几条街去,比不得老三有担当,比不得老四聪敏,比不得小五懂事儿……与家与国无益,我就是个废物点心。”事实上,曹颂真正令人气愤的,并不是本身的资质。憨厚老实,直率坦荡,都是优点;对哥哥嫂子的敬重,对姐姐的亲爱,都是亮处。然而,作为二房长子,始终没有长子的担当;知道自己的不足,却始终不曾见到努力去弥补;三五年时间,始终一副依赖哥哥的幼弟,不肯成长成熟的无赖——这才是真正令人痛恨的地方,这样的曹颂,怎么担得起这个家,怎么护得住妻子,怎么支持得到兄嫂?更危险的是,这样的行事莽撞,这样的无知愚钝,这样的不长大不成熟,迟早拖累亲人、造祸家门。偏偏又割裂不了,甩脱不得,让人怎么不气不恨?见了那一桩桩一件件糊涂混帐事,怎么会不看到“曹颂”二字就心生烦懑?

兆佳氏。

从出场开始,兆佳氏几乎就是一个反面典型。

满洲大户的旗人姑奶奶,看不起曹家的包衣身份;初入门时不在长辈跟前伺候,辖制丈夫排揎妾室,在婆婆孙氏面前放肆跋扈,闹到差点休妻的程度。看不起嫂子李氏的绵和脾性,欺软怕硬,狠心善妒,私自卖掉怀孕的婢妾。凡事为嫡出子女考虑,拒绝承认庶女,排斥、敌视、防备庶子。贪财好利,虽精明,只能见眼前;会算计,却处处心存自私。侄儿侄媳守礼恭敬,却纵容了狂妄无礼,把客气当成福气;占用别人的好处理所当然,全不想着自己投桃报李。买庄子,添出息,却担心是否归到公中;知道初瑜这边折腾铺子,就立刻想着入股分红;曹颂的差事,理所当然想着曹颙或平郡王府那边可以走动,而自己对这种帮忙相助全无恭敬和感谢;惦记曹颐所嫁夫家身份,每次后悔自己当初舍不得嫁妆钱又拉不下脸,导致错失了一门贵亲,于子女前程不利,却从来没有一点对这个庶出女儿的悔愧心思。总之,从兆佳氏上京,买田、置产、求亲,满心满意都是为自己子女打算;而对庶子女和妾室的苛刻,对婢女下人的毒辣,对曹颙夫妇的得寸进尺吹毛求疵,生米恩、斗米仇,闹得整个家宅不平……全没有一点“寡妇失业”的弱势可怜,有的只是强凶霸道的十足威风。让人很难相信,怎么就会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人,这样没有自觉的长辈。同样也让人无法想象,满洲大户教养出来的女儿,竟能够如此跋扈、嚣张、凶狠,如此浅薄、贪利、短视,如此心胸狭窄性情不善,如此没有规矩不知分寸——哪里像大户人家出来的闺女,哪里像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

但是,兆佳氏的可恶,并不在于她一个人,甚至不在于她本性的不善。她的相当个性言行,可以说是事出有因:心气高,是因为大族出身,旗人姑娘多尊贵;出嫁的曹荃本身平庸,则令她不满之余越发好强;辖制丈夫的底气在于她肚子争气,嫡子嫡女生了五个,也因此对于只生了一对子女的嫂子敢有不敬。但是,为人媳者该守的规矩,经过孙氏老太君的教训,到底都是守得住的;对于李氏,虽然不够恭敬,相处也是真心。人情世故方面,也不是不明白,比如初入京城,就想着和初瑜这个侄儿媳妇好好相处,还教训约束南边带来的下人;走亲访友,待人接物的礼数也都周到。而在礼数规矩,人情心意方面最明显的例子,便是开篇第一卷,曹颙被拐,李氏在二房府里一个月,兆佳氏怀着身子依然服侍生病的嫂子,“尽心照顾,差点没累小产”。而这其中的根源,就是同为人母,将心比心。站在母亲的立场上,她可以理解李氏,照应李氏;同样也可以理解初瑜,回护初瑜——这就是兆佳氏最大的优点,或者说令人同情处:纵有千般万般不好,她的出发点都是做母亲的为了自己的子女,这一点无人能够否认。从曹颙被赏了爵位开始,兆佳氏便忙于为自己的儿子打算,深知恩荣根源而常到孙氏面前奉承,其时曹颂不过五六岁。这样的操心,一直到曹颂年过二十也不能歇,可见辛劳。

兆佳氏贪利苛刻,也是情有可原。当曹荃责备她对林下斋曹颖、曹颂每月五六百两银子分红的不餍足,兆佳氏的反应非常直接:“为的什么?为的还不是咱们孩儿?(不省些嚼头拿什么给他们娶妻送嫁)咱们是吃着官中的,可哪里有大房哥哥嫂子那本事日进斗金?”开源节流,男人在开源这块不行,兆佳氏自己再不把持着俭省了,日子怎么过?曹颂不知生计,虽慷慨,但事实上除了袭的爵位俸禄并无其他收入,且吃用都靠着哥哥,也不关心弟弟们生活。如果做母亲的再不管理,一家人还不喝西北风去。兆佳氏待下人婢女严苛,教训曹颂屋里人,甚至虐人死命。然而孝期行房生子,足够毁掉曹颂前程不说;玉蛛心怀鬼胎,不良愚蠢之极,更不是一个安分的——兆佳氏要给府里立下规矩,本来就不能算是错;她自己受了半辈子罪,不想以后的媳妇也吃这个苦头,更不许这些丫头下人们凭自己的肚子兴风作浪导致家宅不宁,更是包含了母亲的一片苦心。所以,当听说曹颂去去跪祠堂,第一反应就是心疼,天寒地冻,儿子病了如何;乃至对曹颙怒生无妄,越发的不招读者待见,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偏偏,兆佳氏最上心的儿子,本来就是个最不省心的。本身文不成武不就,没一样拿得出手上得了台面也就罢了,更不能真心孝顺、为母分忧。儿子跟做母亲的不亲近,不能体谅母亲的苦心用意,还往往胳膊肘往外拐,甚至常当着侄子给做母亲的没脸,怎么怨得兆佳氏生气?曹颂行事不慎,孝期闹出婢女怀孕的事情,前程眼看危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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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怎么怨得兆佳氏为儿子的前途痛下杀手?“那是你生身之母,但凡你平日里能有些担当,她会这般对你屋里的那几个?”作为哥哥,曹颙看得清楚,为什么曹颂却不能明白母亲的行动?连蒙带哄说定长子的亲事,却是犯官死罪人家的女儿,怎么能够心平气顺?自己的骨肉,母亲不容易怪罪,不迁怒责难周围人,兄嫂、侍从、奴婢,她又能把气撒向谁?因此,兆佳氏的不好,根源却是周围男人的不好——丈夫不行,儿子也不行,劳累她操了太多原本不当由她操的心,或者说,让她面临的困难增加了两倍。从《谒金门》到《游龙舞》,兆佳氏的所有不好,几乎都可以归结到儿子曹颂的不成熟、不能担当上。让人在对她行事的厌恶上,对曹颂更多一份嫌弃和看不起。

而有兆佳氏、曹颂这一对母子,曹家二房的曹硕、曹项以及曹頫再多的好处,也不能改变让人见之则气闷的状态。

四,董鄂。

董鄂大族,与曹家关系密切的,只有噶礼这一支。

噶礼,贪官、酷吏、恶人,占得全了。而噶礼周围,妻室、弟弟、庶子、从子、外孙,没有一个好东西。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穷奢极欲,贪得无厌。对外,雁过拔毛敲骨吸髓鱼肉地方,对内,嫡亲侄女的嫁妆产业也不放过。苛待侄女,私贪财物,身为叔伯婶娘,拿她的婚姻当筹码作交换,百无禁忌,惹出笑话带累女子一生,全没有一点歉疚补偿。而为人处事更心狠手毒,自己造的孽犯的罪,母亲的实话不过一个由头,却以为一切源头在此,竟然生出弑母的恶念。忤逆不孝,是为十恶不赦。这样的人,这样的一家,自然让人生不出任何同情怜悯。但是,关于董鄂,真正让人齿冷的,却是周围人对董鄂老太太觉罗氏的看法,以及在噶礼获罪、伏诛前后的举动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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