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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众人皆以为曹颙这位“新官”会忙得焦头烂额,而后指不定要出点什么“乱子”,来给大家添茶余饭后的谈资时,曹颙却出乎意料地清闲起来。
十六日陛见后,曹颙便留在畅春园,并没有往太仆寺衙门去。 反正这边也有给官员轮值歇着的地方,他就很“敬业”地留在这边了。
太仆寺那边的运转,他只让分管的属官提议,自己选择点头或摇头,其他的心半分不操。
不是他懒散,上不了台面,而是一个衙门的事务繁杂,哪里是一天半天就能接手的?更不要说这几日忙忙乎乎的,衙门内外正乱得不行。
若是让他自己去弄清楚这个,弄清楚那个,指不定到时候又出什么乱子。
曹颙心里已经做了最坏打算,“惊象”、“惊马”这些个手段应没人敢使,毕竟是甲子万寿大典,就算是看他不顺眼,也不敢闹太大动静。 剩下的,不过是差事中的纰漏,不大不小的笑话,无关大局的“失误”等。
他不过是个“委署”,又不像其他人那般想要借此一步登天得到康熙的青睐,何苦事事揽在身上,因此他很是清闲地放权了。
若是有人打他的主意,先要搭上自己的人不说,未必会落下什么好来。
不过,未必有人愿意见他这般“清闲”,那就是将他提到这个位置上的康熙。
站在菜园边上。 看着康熙地背影,曹颙的脑子飞速运转着。 从十五日至今,自己做得还算是规矩,并没有鲁莽或者有把柄的地方啊?
康熙站在那里,缄默了许久,问道:“曹颙,你瞧这麦苗长势如何?”
既是康熙金口玉言。 那曹颙可得仔细看了。 不过,他不谐农事。 哪里能看出什么门道来?只是觉得一片绿油油的,看了叫人很舒服。
见曹颙没有立时应声,康熙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问道:“嗯?”
曹颙回道:“回万岁爷的话,这……奴才没经营过农事,说不出好歹来。 只是瞅着麦苗粗壮,都抽了惠儿,想来是好的。 ”
康熙冷哼了一声,道:“只是看着光鲜罢了,若是少了肥料水份跟上,麦粒也难长好!”
平白无故说这些作甚?曹颙望着那麦子,就算不是自恋的性格,也不免有些疑惑。 难道康熙是要栽培自己?故意点拨点拨,指望自己能长成一株好麦子?
心里虽是胡思乱想地,曹颙嘴上还是应和道:“万岁爷说得是。 ”
只听康熙又道:“那年,也是这个时候,平南王尚可喜请老,欲以其子之信嗣封镇粤。 想要试探朕。 朕许他请老,驳了其子嗣封镇粤的条陈。 满朝文武俱是惶恐不已,终日到朕跟前劝谏地人不止一二,都怕引起兵事,朝廷动荡,国将不宁。 ”
曹颙静静地听着,心里有些纳罕,这应是平三藩时候的事儿,少说也有三、四十年,却不知康熙怎么想起提起这些来。
康熙继续说道:“那些个文武大臣。 都以为朕是年轻莽撞。 不晓得轻重,才执意如此。 没有人晓得。 朕心里也怕,三藩手握重兵,怎能不怕……”说到这里,加大了音量:“怕又如何?朕是皇帝,总不能因心存畏惧,就一味地养虎为患,断送了大清江山!”
虽然康熙说得意气风发,但是最后那四个字,还是生生地刺痛了曹颙的耳朵。
他想起那天花方子,想起父亲的告诫,真想问一问眼前的帝王,到底是将自己当成满人的皇帝,还是当成天下子民的皇帝?照拂你地子民,使得百姓免了“天花”的危害,不是更能体现“千古仁君”的风范么?
微微蹙眉,曹颙终是按捺住自己的冲动,只是望着那茁壮的麦苗,握住了拳头。
康熙转过身来,仰着下巴对曹颙道:“那年,朕二十岁!”话中,满是得意与自豪。
不知为何,曹颙突然想起玛尔汉来,说着自己征战西北、战功赫赫时,玛尔汉也是这番神情。
康熙抬起头,望向东边的朝阳,面上神色很是复杂。
或许是因康熙年迈的缘故,曹颙觉得他比前几年看上去矮了些。 不管心里对这位帝王如何畏惧,想想这些年,他确实待自己照顾颇多,曹颙还是不由生出感激之心。
如今已经是康熙五十二年,距离康熙六十一年,还剩下九年。 想到这些,曹颙的心里也甚是沉重。
不管这位帝王对世人如何,对满汉大防如何,他对曹家确实是优容到底。
康熙已经转过身,对曹颙说道:“朕点你去太仆寺,你可晓得缘故?”
还能有什么缘故?年老地帝王,对他的儿子们防范甚深,生怕他们安插人手到自己身边。 就算没有七阿哥的举荐,没有曹颙,太仆寺卿的位置绝对不会落到八阿哥他们推荐的明安头上,也不会落到三阿哥他们使劲的伊都立头上。
曹颙心里晓得这些,但是帝王心思,岂容外人揣摩?思量了一回,他仍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回道:“回万岁爷地话,奴才愚钝,难解圣意!”
康熙摆了摆手,道:“你是朕的……朕的孙女婿,私下里,别‘奴才’、‘奴才’的了,就叫朕皇玛法吧!”
曹颙躬身应了,却没有叫出口。 自称“奴才”也是没法子,他心里也是不想的,但是被父亲说了几次后,他也只好谨慎再谨慎。 省得皇帝看你顺眼时没事,看你不顺眼了。 这也是狂妄的罪过。
康熙看着曹颙,神色颇为复杂,道:“朕想留你在京里,你父亲也想你能在这边,朕同你父亲总不会害你,你不必防范过甚!”
曹颙听了,愣在那里。 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康熙叹了口气,说道:“每次见你。 朕都想要骂你父亲一顿。 想来也是小时地变故太大,使你对人对事始终这般战战兢兢,做事也畏首畏尾,放不开拳脚。 每次见你孤孤单单,六亲不靠的模样,朕也跟着不好受。 ”
曹颙胸口像塞了团棉花,闷得人喘不上气来。
自己怎么会孤单。 不是有父母亲人,不是有妻有子,不是有朋有友么?为何听了康熙的话,眼睛却是酸涩得不行,想要大声地辩白辩白,想要高呼一声,自己不是一个人,自己过得很快活!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 十一年八个月零八天,曹颙记得清楚清楚。 重生以后的日子,他心里都记得。
以为自己已适应了新身份,曹颙这些年努力地生活着,然,当那层窗户纸被捅破时。 他才发现自己无法欺骗自己。
虽然只是个小人物,但是他地孤独丝毫不比那位帝王少。 他冷眼看着这世界,心里藏着无法对人宣之于口地秘密。 表面上,他还要带着笑脸,努力地适应生活地热闹,扮演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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