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厢里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咕嘟咕嘟汤被煮沸的声音。
良久，洛屿开口道：“说了你可能不信，我从前没有得到过这么多的机会……啊，不对，应该是我从前明明有这么多的机会，为什么每一个都放弃了呢？”
“因为太在意别人是怎么看待你的。”
“你呢？总感觉你出道即巅峰，可像你这样总是坚持自我的人，也不给其他人面子，按道理受到的毁谤会比我更多。”洛屿看向顾萧惟。
网上很少提及他的过去，公众只看到他光鲜的一面，洛屿却猜想他走到现在不可能只有坦途。
顾萧惟开口道：“学长觉得我好看吗？”
“当然好看。”洛屿笑了起来，“我的眼睛没瞎，审美也正常着呢。”
“这副皮囊生得太好，却没有八面玲珑的性格，自然会出大问题。”
听到这里，洛屿的指尖很轻地勾了一下。
如果是演艺圈里其他人说“这幅皮囊生得太好”绝对会被人笑太自负了，但顾萧惟这么说那就是实事求是外加有点谦虚。
“你遇到潜……规则了？”洛屿本来以为以顾萧惟的气场应该是无人敢肖想的。
“看怎么理解吧。当时星汉影业有位高管想要我成为他橱窗里的收藏品之一，我拒绝了。他的脾性跟欧俊韬有的一拼，想要断绝我的一切资源，把我关在星汉影业这个大冰柜里。”顾萧惟向后靠着椅背，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语气说。
“星汉影业……可是号称业界楷模啊，这样看来，无论什么地方都有可能藏污纳垢。后来呢，你怎么摆脱对方的？”
“我忍耐了大概一年，这一年里我主动去找像是林钺和许涵这样的导演试镜。一旦我试镜通过，他就开始打压我，各种方法阻止我去这些剧组上工。同时又叫我陪他去一些酒会啊，商务活动，就是想看我知情识趣了没有。后来我听说，对方还想要买水军来中伤我的人品。不过还好我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一生清白，我自己从小到大没有做过违反公序良俗的事情，所有学历正正经经，想黑我男女关系……对不起他了，我也没有。”
顾萧惟的个人生活确实无趣的紧。
洛屿摁了摁眼角，“所以……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套……”
“但是被动挨打不是我的作风。每个人在这世界上都会有敌人，更不用说像是星汉影业这样的名利场。于是我去拜访了星汉影业的现任董事长汪桥。我们联手揭发了对方在任上的那些不合规合同、成本转移，还有他的婚外不正当情感关系，成功把他送出了星汉影业。”
顾萧惟说起这一切的时候语气平静，但洛屿却能想象那是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
这估计也就是三、四年前的事情，那时候的顾萧惟也是大学刚毕业，却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
没有出路就找出路，哪怕对手强大也要找机会击垮他，再大不了就去撞那不周山，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也要为自己争出一片天地。
“以后……我也不会再逃避了。”洛屿自言自语道。
顾萧惟很轻地笑了一下，“那你要说到做到。”
两人吃完了饭，离开的时候发现外面七八张桌子已经坐满了客人，锅都快烧干了却都没急着走。
有的人拿着手机明显就是在拍他们。
顾萧惟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他连帽子都懒得戴，只戴着口罩，洛屿与他并肩而行。
大概是两人都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无论是店里的客人还是守在店门外的粉丝，都没人靠近或者上前。
就在他们即将过马路的时候，忽然一个粉丝喊了出来。
“洛屿——我喜欢你——”
洛屿怔了一下，回头看到那是一个穿着毛呢大衣的女生，眼镜染上了呼出的热气。
他原本以为对方是在等顾萧惟，没想到竟然是等他。
“谢谢你。”洛屿摘下了口罩，朝着对方笑着挥了挥手。
“等你拍出更多好作品！”
“好。你也要好好生活，实现你自己的理想！”洛屿朝对方做了一个勾小指一言为定的动作。
而顾萧惟很有耐心地站在马路边等着洛屿。
女生目送他们俩进了酒店的门，转身就和自己的朋友抱在一起。
“他特地摘下口罩对我笑了！真的好温和！”
“看到了！看到了！而且你没发现在他身边的是顾萧惟吗？”
“是吗？我只看到了洛屿诶！”
等他们进了电梯，洛屿有点感慨，“自从演完了《梅子雨》，我再没有被粉丝当场拦着说喜欢我了呢。你还挺有耐心，竟然一直等我跟那个粉丝把话说完。”
“因为我理解她的心情。我尊敬的学长进了演艺圈，我以为他会奋发上进。我在他的身后凝望着他，想看他一步一步走上登云梯。就算没有比其他人出类拔萃，但至少应该成为一颗闪亮的星。可他却把自己给藏了起来。他一直沉湎于他人的毁谤中，一直不肯挺起他的腰板。终于有一天，他忽然出现了，不仅好好拍戏也越来越出色了，未来的道路也越来越坦荡了。如果是我……我也会对他说——我一直都崇拜着你，请你一直让我看见你。”
洛屿的眼睛莫名发酸，他仰起头来有点担心眼泪会掉下。
“崇拜”这个词太隆重了，过去的洛屿太糟糕了，他觉得自己配不起任何人的崇拜。
更何况那个人是顾萧惟。
“一言为定吗？”顾萧惟朝他伸出自己的小指。
“一言为定！”洛屿毫不犹豫地勾了上去。
顾萧惟的手指很有力量，让洛屿的手指生疼，也让他清醒。
他们回到房间，洛屿把外套脱了下来，挂进衣柜里，然后接过顾萧惟的大衣，挂在自己的旁边。
“我们约好的八点，现在七点三十……徐导把问题发来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方便回答的？”
洛屿本来想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但顾萧惟却低下头靠过来，就着这个姿势把那些问题浏览了一遍。
“没什么不方便的。”他说话轻轻的，气息也很轻柔地掠过洛屿的耳畔。
有那么一瞬间，洛屿希望对方一直这样靠着自己。
“那就好。可惜崔姐还没把我们俩的行李送过来，你需要上妆吗？”洛屿半开玩笑地问。
“你给我上？”顾萧惟状似无意地问。
“这有什么，我给你上。”
话音落下，洛屿忽然觉得有点怪，抬脚就用膝盖去撞顾萧惟的背，“好啊，你算计我。”
“这怎么能叫算计呢？不是你自愿的么？”顾萧惟的脸上一本正经，仿佛想歪的就只有洛屿。
洛屿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说：“其实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好看。已经是接近底妆的肤色了，眼睛轮廓也明显，两颊立体，下颌折叠度又高。都找不到需要上妆的地方。”
顾萧惟颔首一笑，再抬起眼的时候，仿佛所有光线都沉落，比夜色更幽深，“那我就当做是你在夸我。”
洛屿本想说，对我而言你是这世上一切溢美之词的总和。
但这样的话只能放在心里。
说出口时如果用玩笑的语气，显得不够认真。可说得太认真了，又觉得烫嘴和肉麻。
这时候房间的门铃响了，徐导的声音传了过来。
“两位老师都在吗？请问我们可以进来吗？”
“可以，我来了。”洛屿赶紧上前去把门打开。
没想到录个VCR而已，徐牧把专门的拍摄团队都给找来了。
“顾老师，我来给您上个妆吧。”一个年轻人拎着化妆箱来到顾萧惟的面前。
顾萧惟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淡声道：“不用了，这是VCR。如果脸上有妆感就显得很刻意。”
徐牧立刻点头道：“也对，也对，我们把化妆师带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毕竟还是有很多艺人偶像包袱挺重的，录个花絮都得妆容完整。
因为房间里的光线不是很充沛，两个工作人员在顾萧惟的身边打着反光板，就是为了让他的脸庞明亮一些。
洛屿好奇地凑到摄影机前，顾萧惟穿着深色的线衫，坐在沙发上架着腿，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明明是电视剧里霸总的标配坐姿，在顾萧惟这里却没有什么端着放不开的感觉，相反让人觉得这人本来教养和仪态就很好。
“那个，顾老师您可以开始了。不用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会剪辑的。剪辑好的也会发给您确认。”徐牧开口道。
顾萧惟看向洛屿，眉眼间浮现起一丝笑，整个空间都变得柔和起来。
“大家好，我是顾萧惟，今天是被学长洛屿邀请来给他的综艺首秀《燃烧吧，小宇宙》录VCR的。
可是现在他却躲在摄像机的后面偷看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不是该介绍介绍他在拍摄《反击》时候的糗事。”
洛屿还在摄像机后面看他，仔细想了想，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我才没有什么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