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姜未的骨子里有一股浓到化不开的阴郁。在那股阴郁底下还藏着白骨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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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未坐下来以后,教室里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考生认真做卷子,老师认真监督,一切都处于紧张又平和的气氛里面,直到老师把椅子挪了一下。
教室里的气流瞬间凝固了起来。
钱汉呆愣地坐在椅子上面,我要死了?他无措地寻找他哥的身影,找到的时候发现他哥正在看他,不知看了多久。
哥,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意识到!钱汉无声地喊着。
钱秦一瞬不瞬地望着弟弟,他的卷子上一个字都没有。
陈仰的视线在钱家兄弟身上扫了扫,又去看姜未,对方还在低头写卷子,像是没有被打扰。
讲台上的钱汉松口气,没事,我没事。
当姜未放下笔的时候,他就消失了。这代表语文已经考完了。
大家纷纷站起来活动手脚。
钱汉把所有卷子都收起来放到讲台上面,杨雪凑过来看姜未的卷子。
“怎么样?”钱汉也凑上去,满脸好奇的表情。
“答题格式完美,卷面完美。”杨雪发自肺腑地赞叹道,“字也写的很好,工整又有骨感。”
“满分。”出题的杨雪说。
钱汉“啊”了声,呆呆道:“人各有命……”他满是感慨地瞅了瞅他哥,“是吧哥。”
钱秦拉着他离开了教室。
过了一会,姜未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走廊上面,第二场数学开始了。
一直担心时间不够的吴玲玲和曾进都放下心来。
之后的文综和外语也是这样的速度,四科很快就全部考完了。姜未最后一次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时间跳到了第二天上午。
风是温柔的,阳光也是温柔的,那些学生们站在台阶下面有说有笑,班主任还没来。
陈仰想趁机查一查投毒的事,看看这里面究竟有没有其他名堂,可他的状况很不理想,也提不起那个劲调查食堂和校长办公室。
“你看你这个纠结的样子,”文青大发慈悲道,“好了好了,我替你跑一趟。”
“注意安全。”陈仰反应过来,对着已经跑远的文青大喊,他下一刻就看见对方原路返回,拽走了打盹的靳骁长。
陈仰蹲下来捡树叶,他的视野里多了一片艳丽的红色。
白棠将周围最漂亮的树叶递给了他。
陈仰接过去跟自己手里的放在一起,继续捡。
“陈先生,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这么难过,”白棠的眉眼清冷如雪,唇间溢出的字句却是温暖的,“但是我通过任务了解到的你坚强又柔韧,目标明确,不动摇不犹豫,你是我……”他微微垂了垂眼,“是我第二个羡慕的人。”
陈仰捡树叶的动作一顿。
“第一个是向东,我羡慕他可以活得肆意妄为,”白棠说。
陈仰拨着一叠树叶,随意道:“那你羡慕我什么?“
白棠微笑:“你的心里有路,脚下有路,前方有灯火在照着你,你会一路向前。”
回答他的是一串温柔的曲声。
陈仰面向太阳吹树叶,金色光晕从他的头顶洒下来,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破了个口子的心里,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这是什么曲子?”白棠的桃花眼里波光潋滟。
陈仰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他无意识地说:“好像叫……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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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文青回来告诉陈仰,食堂和校长办公室都没发现。
这个结果让陈仰感到意外,所以其实是他想多了,投毒这件事就是原先查到的那样,不存在什么没挖掘到的真相?他对姜未这个人的认知也是错觉?
“怎么还没站好队?”班主任的声音从左后方传来。
陈仰站起身看去,班主任第三次穿上了任务刚开始时的蓝褂子,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稀疏的头发也精心梳理过,啤酒肚圆滚滚的。
班主任又在催:“站好,都站好,王娟,你再说话我就让你站到前面来,等你说完我们再拍,好不好?”
王娟吐舌头。
“这是在拍毕业照,都正经点,把它当回事行不?”班主任气得没脾气了,“站好!”
陈仰正要往队伍里走,他忽地发现那些学生们看不到他们了。与此同时,队伍里突然多了一群陌生面孔。
那一霎那间,陈仰的心底窜出了一个猜测,他快速数了数多出来的人,二十,刚好是这次任务的队员数量。
钱汉懵逼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杨雪也有些懵,她都站到台阶上了,却发现自己在那些学生眼里成了隐形的。
“笨呐,”文青摇摇头,“时间跟当年拍毕业照的时候重叠了啊,那二十个学生是活下来的,也许是食物吃的少,中毒的症状不重,也有可能是自身的身体机能较强,催吐催得及时,总之命大就是了。”他自言自语,一脸没劲地撇撇嘴,“这么说,新生开学那天,我们就是代替的那二十个学生呗。”
陈仰打量台阶上的学生,一共三十五人,姜未和常超都还没出现。等他们来了,这个班才算是全员到齐,一个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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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班的队伍已经站好了,最下面站的是女生,第二排是班主任和女生,第三排是个子矮的男生,最后一排是班里的高个们。
“人呢?”班主任从队伍里出来,“常超?!”
陈仰看到学生们齐刷刷地朝着一个方向扭头,他也望了过去。
所有人的脸都冲着食堂。
几个瞬息后,一个少年从食堂后门走了出来,那是常超,他浑身湿哒哒的,一张脸肿胀惨白,嘴唇青紫。
常超走几步就回头挥挥手,后门口那里站着一个胖胖的身影,一直凝望着他。
死亡让父爱多了一股腐烂的味道。
常超走到队伍前,他没停下来,直直地踏上台阶,站到了属于他的位置上面。
站上去的那一刻,常超变回生前的模样,高大帅气。
“还有个呢?姜未!”班主任再次喊道。
陈仰按住肩头乱敲的爪子,侧低头问:“你搜查食堂和校长办公室的过程里有没有碰到姜未?”
“要是碰到了,我肯定会跟你说的啊。”文青揉揉爪子,“阿仰,你手劲好大。”
“别闹了。”陈仰往四楼看。
大家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任务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千万不要有意外发生。
就在所有人等得快要绝望的时候,教学楼里走出来一道颀长的人影。
陈仰的瞳孔一缩,他还没开口,杨雪就已经将他想要说的话喊了出来:“他不是姜未,他是姜知!”
“确定吗?”吴玲玲的身子晃了晃,不死心地问。
杨雪的脸色发白:“确定,我确定。”
“那我们完了……”曾进和吴玲玲异口同声,他俩都站不住地跌坐在地。
班主任的遗愿没完成,时间线就要重来,重头来过,再从“新生开学”开始,这太可怕了。
一股灭顶的崩溃从地上的吴玲玲和曾进身上散发出来,瞬间扩散至整个队伍。
就在这时,陈仰蓦然出声:“来了。”
“什么来了?没有啊。”杨雪一下子没明白。
陈仰的眼睛一直看着姜知,看着他嘴角轻扬眼里带笑。
“他是姜知,也是姜未。”陈仰说了一句话。
笑着的姜知,既阳光又阴郁。
姜未没有现身,他选择附在他弟弟身上。
全员到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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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阳光明媚,陈仰他们都在等相机响起“咔”声。
文青无聊地转着硬币:“聊聊天啊,你们说,这起悲剧的根源是什么?”
“林洋。”活过来的曾进说,“常超根本没有自杀,如果林洋不砸他,不给他绑石头沉底,他就会回家,那他爸给班级投毒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杨雪不认同道:“你要这么想的话,那我觉得常超要是不被姜未和班主任,以及班上的同学说,他就不会去水塘边自杀,林洋也就不会有砸他的机会。”
曾进反驳:“那还不是他自己上课吃东西。”
杨雪:“……”
“哦豁,”文青围着他俩转圈,“所以点题了嘛,不学不要耽误别人。”
“别讨论了,没有意义。”白棠说。
“也是哈。”文青叹气,下一秒他笑起来,“那我们讨论点有意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