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简答非所问,嗓音有点哑,像是前不久才失控的爆发过:“吃饱了?”
“七分饱。”陈仰说,“吃多了困,七分刚好。”
朝简站起身:“那回去吧。”
“好。”陈仰给向东发信息,让他转告画家一声,改天有时间再聚。
陈仰发完信息才想起来还有手提箱没拿,他把信息撤回,麻利儿的去包间跟画家向东两人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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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简的情绪很低迷,他到家就睡觉,陈仰去妹妹屋里打电脑,劈里啪啦敲了一下午。
天快黑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陈仰正在逛密室逃脱的论坛,记学术性的笔记,他一边背着什么,一边去玄关那里,问是哪个。
“仰哥好。”门外是年轻又有活力的声音,“是我啊,凤梨,龙凤的凤,梨子的梨,我是东哥的弟兄,东哥叫我来给你送东西!”
陈仰打开门,入眼是一个头戴黑色棒球帽的白净小青年:“什么东西?他没跟我说。”
“那他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凤梨转身搬起墙边的大箱子。
陈仰伸手去接。
“不用不用,这个不重的,我放进去就行。”凤梨嘿嘿笑,一边脸上有个小梨涡。
凤梨把箱子放在玄关,掉头又搬进来一个,他笑嘻嘻的抬起手,虚虚的擦过太阳穴往前一划:“仰哥,那我就先撤了,平安喜乐万事顺利哈。”
“……”陈仰把门关上,他用钥匙划开纸箱上面的胶布,发现一箱是烟,一箱是清新剂。
陈仰愣了下,他想起向东在任务世界说过,要是能回去,就给他买这些,他把钥匙放回鞋柜上面,拿出手机拨号码:“东西我都收到了,破费了啊。”
电话另一头,向东在洗车,他从陈仰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啧道:“不喜欢清新剂还是烟?”
陈仰摁眉心,烟是中南海,他抽过那一款,还行,可清新剂……
“我一个男的,用粉的合适吗?”
“合适啊,谁规定粉的只能小姑娘用,老陈,你看看日历,这都哪个年代了,别那么迂腐。”向东语重心长。
陈仰无语,这是迂腐吗?外壳是粉的就算了,上面还有一只小白兔。
节俭的陈先生把那箱清新剂踢进了妹妹的房间,拿出一支塞进背包里备着,顺便塞了两包烟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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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简是晚上将近零点的时候醒的,陈仰感觉他后半夜不用睡了。
“饿不饿?”陈仰说,“我去给你下碗面?”
朝简不说饿,也不说不饿,就用揉得发红的眼看着他。
陈仰的父爱蹭蹭蹭往上涨,他把平板塞朝简手里,利索的去煮面条。
朝简扫一眼平板,食指戳了戳,被暂停的喜剧电影再次播放了起来,他把耳机带上,看了会电影就按暂停。
“一点都不好笑。”朝简阴沉沉的放下平板,赤着脚走出房间,他站在客厅,沉默着凝视厨房里的身影。
陈仰煮好面,一回头发现少年已经在桌前坐好了,一副等着被投喂的样子,他愣了愣,失笑道:“中午那么多好吃的,也没见你这么积极。”
说着就把面端出去:“来个垫子,有点烫。”
朝简够到垫子放自己面前,接过陈仰手里的汤碗放上去:“你去睡吧,不用管我了。”
“没事,我晚点睡。”陈仰一只手托着下巴,“那手提箱……”
朝简抬眼:“你没看?”
陈仰愕然:“没有啊,那是你的东西,我怎么看。”他去房间拿了箱子出来,放在桌上打开,下一秒就被闪得睁不开眼。
好多钻石。
陈仰半天才把张大的嘴巴闭上,所以这才是画家能那么快谈成交易的原因?我喜欢的,你刚好,于是我们一拍即合?
陈仰惊诧的看向吃面的少年,他怎么不知道对方喜欢这种东西?
朝简吹着热气腾腾的面条,慢悠悠道:“我换下来的裤子口袋里还有两个。”
陈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卫生间,手伸进了朝简的裤子口袋里面,并且把钻石攥在了手心里。
陈仰喝多了似的回到客厅,把两颗大钻石放到小钻石上面:“这么多钻石,你发了。”
“……”朝简皱眉嗤了声,“你能有点出息吗?”
“这是有没有出息的事?”陈仰抓起一把小钻石,手一松,他听着清脆响,感慨的说,“仙乐。”
朝简的额角一抽:“你走开,别影响我吃面。”
“这些钻石放哪?”陈仰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别再被钻石们迷了眼,大晚上的容易高血压。
朝简头也不抬:“床底下或者阳台放杂物的柜子里,随便哪。”
陈仰:“……你用熏香换来的钻石,就这待遇?”
“那你自己看着办,别烦我。”朝简说。
陈仰理解不了搭档的做法,却也没多问,他性情不定,本就难以琢磨。
陈仰把钻石摆放整齐,尤其是那两颗大的,一红一蓝,看着都会心跳加速,他摸了又摸。
朝简看陈仰摸得那么温柔,恨不得亲几口,他的面部瞬间一沉:“还不拿走”
陈仰古怪的瞥了眼朝简,怎么这家伙看钻石的眼神就跟见到仇敌似的,他费解的拎着手提箱去妹妹房间,找个地方放了起来。
妹妹喜欢收集亮晶晶的东西,要是她在,做梦都能笑醒。
陈仰打开抽屉拿起纸板玩了玩,好像妹妹有个玻璃瓶,里面全是亮晶晶的石头,说是要装满了送给他。
玻璃瓶也不知道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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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陈仰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朝简,全部,所有,他完完全全的剖开了自己。
朝简半响开口:“睡吧。”
做好了彻夜长谈的陈仰满脸无奈,朝简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他这个搭档不是正常人,方寸大乱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陈仰一条胳膊压在脑袋下面,歪着头看朝简:“你说我的身份号会不会是最小的?”
“不会。”朝简在这场谈话里,第一次直面他的问题。
陈仰猛地爬起来:“你怎么知道?”
“猜的。”朝简阖着眼。
“你是黑户,你说了算。”陈仰盯了朝简片刻就躺回去,“武玉跟我说,不管我的身边发生了怎样的怪事,是跟任务世界有关的,还是跟现实世界有关的,我最好能管住自己的好奇心,通常费心挖掘跟装傻,后者才是正确的选择。”
朝简的眼帘没睁开,他冷淡道:“不用挖掘,也不需要装傻,任何事都有始有终,该来的,总会来,顺其自然就好。”
陈仰记得在火车站那会儿,他像朝简透露自己忘记李跃的事,以及左耳的疤,朝简告诉他,该想起来的,总会想起来。
“睡觉。”陈仰深呼吸,强迫自己不要掉进这个由疑惑构成的泥潭里面。
凌晨一点多,陈仰惊醒了,他像一条被人丢在烈日下的鱼,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气,浑身湿淋淋的,煞白的脸上全是冷汗。
陈仰做了一个噩梦,可他忘了梦里有什么了……
恐慌跟崩溃吸附在五脏六腑上面,陈仰攥住胸前的衣服蜷缩起了手脚,喉咙里无意识的发出无声的嘶喊,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喊什么,就是控制不住的想喊。
濒临死亡的感觉缠住了陈仰。
脸被轻拍,耳边有人说话,说着什么,重复的低喊着什么,陈仰费力撑开潮湿的眼睛,视野里是月色下的模糊轮廓,他的呼吸紊乱到了极点,脑神经也虚弱到了极点。
汗涔涔的身子被带进一个怀抱里,陈仰的眼皮抽了两下,他的手搭上少年的肩膀,指腹下的肌肉是绷着的。
“没事,我就是做了个不记得是什么内容的噩梦。”陈仰下意识的反过来安抚朝简,声音哑哑的说。
朝简松开陈仰,一声不吭的退回黑暗中。
陈仰洗了个澡换上干爽的衣服上床,他发现房里的熏香味更浓了,那味道让他张开的毛孔里钻。
“你多点了一根香吗?”陈仰问朝简,回答他的是悠长而均匀的气息声,他以为自己睡不着了,然而他却在难闻的熏香味里沉睡了过去。
陈仰不知道他睡着的那一刻,旁边的人把他捞进臂弯里,手掌按着他的后背轻拍,动作不见半分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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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是陈仰记忆里的第一个噩梦,之后再也没做过。
夏天的时光被空调的冷气跟西瓜推着走,03长大了一圈,它的主人还没把它接走。
阳台那盆原本只有一根枝条,一片叶子的盆栽多长了一个小绿点,随时都会抽出嫩芽,它的主人也没来接它。
朝简的种子依旧没发芽。
陈仰偶尔跟画家发发微信,陪向东打打游戏,帮着朝简训练左腿,他的密室逃脱玩到了第十关,迟迟没有找到钥匙开门出去。
八月份的一天早上,陈仰跟朝简站在床前,一个叠被子,另一个牵床单,两人配合得挺不错。
陈仰把豆腐块被子压了压,他起身的动作突然顿住。
口袋里多了个东西!
陈仰快速摸口袋,他摸出什么用手勾了出来,两只眼睛瞪着掉在半空的物品。
那是一个工作证,孔里套着一根黄色挂带。
陈仰扒着工作证的透明套,发现里面是一张信息卡,一张磁卡。
信息卡上只有两个信息。
姓名:陈仰。
部门:研发部。
工作证的正面是——长象科技有限公司。
这是第六个任务,一成不变的给了陈仰“惊喜”,陈仰见朝简手里也拿着一个工作证,他正要伸头看,乍然想起火车站那个任务的第一轮禁忌,连忙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