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单没再说什么。
陈越在后面咬牙,“妈的,又不搭理老子!”
第二天上午照常训练,教官扯着破嗓子吼,“都给我打起精神!”
五班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皮肤的色调都深了起码两个,有的女生直接晒伤了,脸看起来很惨。
马上就要解脱了,大家既高兴,又有点不舍,他们体会到了复杂的情绪。
别班那边传来整齐洪亮的喊声,“一!二!三!四!”
教官问道,“听见没有?你们要比他们更加出色,能不能做到?”
男生女生有气无力的回答,“能。”
教官的眼睛瞪着,浑身肌肉绷着,像一个准备上战场的将士,而眼前的是他的士兵,“大点声!”
那种激昂的情绪感染了所有人,他们都不自觉的昂首挺胸,稚气的脸庞上出现一抹坚定。
“能!”
教官让最后一排平时表现差的几个男生到时候看着黄单,“他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明白吗?”
“明白!”
教官走到最后一排最左边的陈越那里,“同学,军帽能戴正吗?”
陈越说,“报告教官,不能,我的头长歪了。”
笑点低的刘峰噗了两声,教官往他身上一扫,他不是立马憋住笑,而是边笑边去绕着操场跑圈。
妈的,笑点低也怪我咯?
教官让陈越出列,又让黄单出列,“黄单,你教他怎么戴军帽。”
黄单重复当年的言行举止,冷漠道,“你看着我戴。”
陈越的眼皮底下,只到他肩膀位置的人在戴军帽,卡的点利落而又漂亮,他的眼睛半眯了起来。
黄单让他来一遍。
陈越随便把军帽拿下来,随便往头上一扣。
黄单说,“下午就是汇演了,五班这次会拿第一。”
他的语气笃定,因为这是已经发生的事,他从未来回来的,多了个类似预知的能力。
陈越误以为黄单想拿第一,他愣了愣后嗤笑道,“拿了第一以后呢?能长二两肉?”
黄单说,“这是荣誉。”
陈越军帽下的眉眼里全是不屑,“荣誉是什么东西,老子不懂。”
黄单把他头上的军帽拽了下来。
陈越的反应跟当年一样,他绷紧神经末梢,像一只受惊的小白鼠,“你想干嘛?”
黄单说,“低头。”
陈越傻愣愣的照做。
黄单微踮脚尖把军帽给陈越戴上,顺便给他讲解怎么戴好。
陈越老实的不像话,他反应过来就跑了,到没人的地儿把军帽扯掉,手使劲抓抓汗湿的寸板头,又把军帽戴回去。
这次陈越戴的很正。
下午全校的领导过来,各个班级坐在地上等着上场,腿酸了也不敢动,怕被领导发现了扣班上的分。
荣誉感这东西出现的时候,没有大战旗鼓,发现时自己在每个人的心里占据了一个位置。
一班第一个上去,男生里面有四五个在执行教官的口令时,明显的比其他人要迟缓。
罪魁祸首陈越的军帽帽沿压的很低,看似是睡着了,没人知道他在看着前面一排的一个背影发愣。
五班是最后上场的,所有人都表现的比训练时要好,他们动作一致,垂放的手紧紧贴裤缝,上半身始终挺的很直很直。
校长宣布汇演结果,第一名是五班,大家都激动的跳了起来,疲惫的脸上满是笑容。
青春就该这么美好。
汇演的最后,各班都会跟教官一起合照,不为别的,就为了留作一个纪念,把这一刻永远定格在照片里。
黄单在未来收到过照片,这次才感觉到了背后的那道视线。
他没回头,如果他回头,一定会发现照片里的那个男生活了。
陈越的军帽戴的不端正,非常随便的搭在头顶,帽沿下的阴影里,帅气,不屑,倨傲全都揉碎了砸在他的脸上。
那是男生脸上所呈现的东西,不是他眼睛里的,在他的眼睛里,有的是专注,温柔,坚定,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疯狂。
这一幕在此时此刻彻底被定格下来,存放了十四年,最终在某一天被寄到了黄单手里,连带着照片背后的那句英文。
黄单心里想着事儿,“系统先生,我还没找到人。”
系统,“黄先生,在下认为你要做的就是等,该来的总会来的。”
黄单嗯了声,“我晓得的。”
系统,“黄先生,跟着感觉走吧,除此以外,你也没有别的办法”
黄单说,“也是哦。”
他之前每次在没有接触前认出男人,都是看的屁股,接触的多了,熟悉感就会越多。
系统,“任务进展的顺利吗?”
黄单说,“目前只收到了一封情书,不是任务发布者,后面会有很多检测的机会。”
系统,“任务不难,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认真对待这件事,不要错过,就不会有意外。”
黄单说,“我只要看心型的就可以了。”
系统,“以防万一,你还是每封都看比较保险,写一封情书要准备很久,会一遍遍的检查,跟着念,但是看一封情书却不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
黄单说,“你说的有道理。”
他问到,“系统先生给别人写过情书?”
系统默了。
军训结束了,各班奔出学校,争先恐后的挤上面包车回家。
刘峰在校门口发牢骚,“完了,车没了,都怪你,慢慢吞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等谁。”
陈越手插着兜,“去车站吧,那边肯定有。”
刘峰踢飞一个石头子,“车站还得走上十几二十分钟哎哥哥。”
陈越说,“不想走的话,可以爬着去,也可以滚一滚。”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要不是你磨蹭,我会赶不上车?”
刘峰拽陈越的书包,“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那个检讨书怎么搞定的?”
陈越说,“瞎写的。”
刘峰觉得他瞎写能写五百也很稀奇了,初中都是别人代写的,“班主任怎么说?”
陈越掏掏耳朵,“叫我这次考试前进十名。”
刘峰一脸惊悚,“怎么可能啊?你哪回不是稳坐第一?”
陈越踢他一脚,“不说出来会死啊?”
“会!”
刘峰抖着肩膀,脸本来就黑,军训一晒,就是一黑炭,不怎么白的牙齿都显得白多了。
陈越刚要说什么,就瞥见了从校门口出来的两人。
黄单跟姜龙一块儿走的,姜龙说回家可以好好搓一搓身上的泥了,还说他爸妈肯定认不出他,话非常多。
姜龙坐的是他发小家里的车,他扒着车门跟黄单挥手,“回去别看书了,考试没问题的!”
这话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的紧张跟忐忑都写在脸上。
黄单没等几分钟,宋闵的车就到了。
刘峰感慨,“有钱人啊。”
下一刻他睁大眼睛看车里的男人下车,站在车门那里给黄单开门,那姿势那神态,绝了。
车子扬长而去,留下一屁股的尾气,刘峰抹把脸,“喂,你不说点什么?”
陈越大步往前走,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再不走,车站那儿都不一定有车了。”
刘峰赶紧跟了上去,“那是不是就叫西方的绅士?我看那男的长的像外国人,眼窝很深,不过他眼珠子是黑色的……”
陈越情绪暴躁,“你他妈的能不能少说两句?”
刘峰被吼的莫名其妙,“你来月经了?”
陈越皮笑肉不笑,“是啊,来了,要不要看看?”
刘峰直摇头,不正常,太不正常了,还说没喜欢上哪个女生,我看你能藏到什么时候!
两天后黄单回了学校,宋闵送他去的,到校门外时,宋闵说,“少爷,下周别住校了,我在学校附近给你找了合适的房子。”
黄单的眉头一动,他这才知道是自己记错了,当年在宿舍住了半个月就搬出来,不是他吩咐的,是宋闵的意思。
顿了顿,黄单说,“好哦。”
车里安静了会儿,宋闵侧过身给黄单解开安全带,“少爷,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事解决不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黄单说,“我知道的。”
管家一直都扮演着他的父母,参加家长会,接送他上学,在他的学习,工作,生活上教导他,做他的老师。
以前可以说是黄单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陪伴了他几十年,照顾了他几十年。
黄单看了眼宋闵,十四年前的他跟十四年后没有多大的改变,他的脸上没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记。
岁月对他出奇的温柔。
宋闵打开车门下车,走到另一边去给黄单开门。
左边的书屋里出来个高高的人影,是陈越,他单肩背着黑色书包,耳机线挂在胸前,没走几步就突然停下来,抬手拽了耳朵两边的耳机。
魏琳琳边走边看刚买的一盒磁带,她走到前面发现陈越没跟上来就往后扭头,“干嘛不走了啊?”
话落,魏琳琳沿着陈越的视线望去,不由得咦了声,“那不是你们班的天才黄单吗?”
陈越人还在原地,脚步没移动,他拿出口袋里的随声听捣鼓了起来,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
魏琳琳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磁带卡了?”
陈越说不知道。
“我在书屋听着还好好的呢,估计问题不大,你别弄了,回宿舍再检查吧。”
魏琳琳啧啧,“我觉得老天爷真偏心眼,你们班的天才学习好到逆天,长的比女生好看,家境也好,整个就是一活在童话故事里的公主,还要不要其他人活了啊?”
她拿胳膊蹭蹭身边的男生,“我跟你说话呢,你倒是吱一声啊。”
陈越摩挲着随声听的开关,“公主。”
魏琳琳以为陈越喊自己公主,脸微微发热,她很小声的嘟囔了句,“别乱说。”
陈越三魂六魄都在外头飘着,“你说什么?”
“没什么!”
魏琳琳气的翻了个白眼,她又往那边打量,满脸的好奇,“站在黄单旁边的男人很挺拔哎,五官很深邃也很立体,长的像大明星,就是面部表情非常严肃,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他耳朵边的头发白了很多,看起来年纪不小,是不是黄单的爸爸?可是他们两个长的一点都不像,而且感觉有点怪怪的。”
陈越把随声听按开又合上,“你管别人家的事干什么?”
“好奇呗。”
魏琳琳叫起来,“陈越你快看,那男人在弯腰给黄单整理校服,像不像仆人对主子……喂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
黄单听到喊声就去看,见着陈越走到校门口,后面跟着一个瘦瘦高高的马尾辫女生,他认出那女生是班主任的女儿,高二分到五班来了,成为他几个同桌之一。
宋闵把目光放了过去,“是少爷的同学?”
黄单,“嗯。”
宋闵给他弄弄书包带子,“少爷的同学很活泼。”
黄单说,“是有一点。”
宋闵说,“希望少爷接下来的高中三年生活能过的愉快。”
黄单没说什么。
魏琳琳跟着陈越走了一段路,快到男生宿舍楼时,她欲言又止,“陈越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陈越的身形猛地一下就顿住了,太过明显,只要没瞎都看得出来。
魏琳琳一女孩子,心思本就细腻,她很轻易的就捕捉到了,“那个人是谁啊?”
陈越痞笑,“什么谁?”
魏琳琳白了陈越一眼,“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喜欢一个人又不丢脸,干嘛藏这么深,我猜她是高一的吧?”
陈越嗤了声,“我怎么可能喜欢上谁?这种傻逼又浪费时间的事儿,我是不会做的。”
魏琳琳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敢发誓吗?”
陈越转身往前走,他不敢,怂了。
魏琳琳小跑着追上去,“陈越,你要是喜欢上了谁,一定要跟她说,你不说,她是不会知道的,就算她察觉到了什么,也不会挑明的。”女孩子都很害羞的,希望男生主动一些,她悄悄在心里补充。
陈越一言不发,他的脚步不停,步子迈的也大。
魏琳琳拽住他的胳膊,喘着气说,“你要是怕被拒绝,可以先试探试探。”
不等陈越说什么,魏琳琳一口气往下说,“给她买吃的,送她小礼物,写情书叫人转交给她,或者是偷偷塞他课桌兜里,她就会知道你的心思。”
陈越终于说话了,他不知所措,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跌跌撞撞的,不知道怎么办,“没用的,我查过了,初中的时候,这几个招儿挺多人对他使,他谁也不喜欢,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也都不当回事,看都不看一下,想吸引他的注意太难了。”
“初中有挺多人?没有啊,我……”
魏琳琳的话声戛然而止,她似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恼羞成怒般一脚踩在陈越的鞋上,头也不回的跑了。
陈越疼的咒骂,“神经病。”
他活动活动那只脚,拐个弯进小店,“老板,有心相印吗?”
小店老板说那个牌子还没到,“别的都有。”
陈越随意在柜台前摆放的零食上面拨了拨,什么也没买,“别的不要,我就要心相印。”
老板笑着说,“那牌子的纸巾质量是很不错,但其他的也都还……”
陈越打断他,“我只要心相印。”
老板对这个格外坚持的学生有点无奈,“明儿有。”
陈越皱皱眉头,明儿吗?他身上还有三包,应该够用,“给我拿一包卫生纸吧。”
老板拿了一包纸给他,“两块五。”
陈越在口袋里掏掏,五角星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他连忙蹲到地上把五角星捡了起来,小心翼翼拍掉上面的灰。
老板凑头看,陈越已经把五角星放回了口袋里,宝贝似的随身带着。
晚上的第二节晚自习下课,黄单上完厕所回来,倒霉的被一个女生给撞了个满怀,他做出跟当年一模一样的举动,把人给推开了,自己捂住被对方脑门撞破的嘴巴转身就走。
陈越一路跟着,做贼心虚的找了个角落,他先是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心相印,动作熟练的抬手一抛,心相印准确掉落在少年脚边。
看着少年捡起心相印用,陈越掉头就跑,跑远了以后他停下来靠着墙壁喘气,咧开嘴无声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