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继续在榻上躺着,愣是不肯起,直到后来自己饿的晕晕乎乎,脑子也开始不清不楚了,心上更加觉得委屈:死苏丞,我都这样了你也不来看我,你真的把我和祖母一样看待吗……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打湿了海棠枕,窝在被子里抽抽搭搭的。
苏丞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画面,他无奈叹了口气,缓缓走上前在榻沿坐下,扯开被子便见她缩成一团哭成个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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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他看得心疼,越发怀疑是自己昨晚做了什么事。
咳咳,谁见过亲自上门退亲,还将未婚夫一脚踹了个狗啃泥的大家闺秀吗?
一个未婚的姑娘家如此行事,若是换作旁人,京城里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喷出来,怕就能将她淹死。
可落在苏瑜身上,偏偏就有人拍手叫好,直呼她是真性情,不像其她闺阁女儿家那般矫揉造作呢。
仔细论起来,这长安城里喜欢巴结苏瑜的,男女都有。
姑娘家就不必说了,自然是看上了她那个素有“温润公子”雅称的孪生哥哥,想给她当嫂子的。
至于那些个青年才俊,苏瑜觉得,他们除了想求好于她哥哥苏丞之外,大概可能也许会有那么一点点……对她的倾慕?
不过话说回来,苏瑜这位哥哥还真不是凡人。
平南侯府的三公子苏丞,今年尚不过十七,虽是二房所出,却是京城甚至整个大衍朝同辈中最出类拔萃的。
十三岁的解元,十四岁高中榜眼,一举成名,入了翰林院之后,这几年又先后担任太学博士、大理正和御史中丞,升迁速度非寻常人可比。
为了拉拢苏丞,三年前太子娶了苏大姑娘苏珺为太子妃,此后本有些衰败迹象的平南侯府才逐渐有了起色,这些年在勋贵圈儿里也是有头有脸的。
然而好景不长,大厦倾颓也不过一夕之间。
徽元二十三年,也就是今年的三月,突厥入侵我朝北部,势不可挡,两个月来连杀我大衍五员大将。朝野上下闻风丧胆,竟是没人敢再出兵应战。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身为御史中丞的苏丞挺身而出,被圣上大加赞赏,特任命其为正三品的左骁卫大将军,领兵十万征讨突厥。
突厥此次征伐中原有三十万铁骑,苏丞却只领十万军队前往,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着。
谁都知道,此战关乎苏丞的前程,若是胜了则一步登天,日后在朝堂也是呼风唤雨,响当当的人物。可若是败了……或许便再无出仕的希望。
不为旁的,一过抵百功,这是大衍皇帝一贯的做派。
然刚入葭月,边关却传来了战败的消息——
左骁卫大将军苏丞首次领军并无经验,只会纸上谈兵,五月初到边关便小败了一场,损兵千余人,惹得军心不稳,将士不睦。
此后他又一直坚守城池不出,任凭突厥人在城外叫嚣也无动于衷。
直到九月中旬,突厥粮草殆尽,突然带兵强攻。苏丞竟然也毫不抵抗,直接带着城中百姓将士仓皇逃离。
突厥见苏丞一介文弱书生懦弱不堪,占领城池后带着大军继续乘胜追击,苏丞再逃。
短短一个月下来,竟是连失三座城池。
苏丞未至时,边关虽然损失惨重,却也未曾丢下一寸土地。不料苏丞接了手,却落败至此,让朝廷颜面尽失。
边关的消息传入京城,圣上大怒,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虽未下旨发落平南侯府,阖府上下却已人人自危了。
* * * * * * * * * *
葭月十三,迎来了今年冬上的第一场雪。
平南侯府南面的邀月阁内,簌簌的大雪遮了曲折的石子路,异花珍木银装素裹着,更显其幽静。
远处一抹豆绿色身影穿过垂花门跨过庭院,迈着碎步提着裙摆“噔噔噔”上了阁楼,站在外面将身上散落的雪花拍打干净后,方才掀开绣着猫狗打群架图案的棉布帘子推门入了卧房。
阁楼内烧着无烟的炭炉,倒是暖融融的,丝毫不见外面的凛冽。
关上房门,青黛将身上染了雪的披风取下挂在门后的衣架上,转首见蝉衣端着髹金戗狸猫戏蝶图案的脸盆从里面出来。
“姑娘这是起了?”青黛下意识探着颈子往屏风后面瞧了瞧,拉着蝉衣小声询问。
蝉衣点头:“姑娘说昨儿个睡得早,如今躺久了也难受。”
又问:“不是让你去取先前姑娘打得头面吗,怎的这么久才回来?”
说到这个,青黛摆了摆手,音调低了几分:“别提了,方才在门口遇见了薛四姑娘的丫鬟岚佩来退帖子,说过几日咱姑娘举办的梅花宴她家主子不来了。对了,不止她一家,捎带着还送来了好几封退贴,我看呀,分明是她们商量好的。”
说到这事青黛就来气,不自觉声音拔高些许:“这些人平日姐姐妹妹的叫得比谁都亲热,还不是为了借咱们姑娘攀上三公子。如今三公子在边关的战事不过稍有不慎,她们竟跑得比谁都快。就这种交情,不来也罢,咱们还不稀罕呢!”
“嘘,你小点儿声!”蝉衣扯了扯青黛的袖子,就差直接伸手来捂她的嘴了。
青黛恍悟,急忙噤了声。
屏风后面的内室,妆奁前此时有一身着绿色薄衫的姑娘端庄静坐。
清晰的镜面上,映照着一位仙姿佚貌的娇俏女子,螓首蛾眉,靡颜腻理,微阖着浓脂艳艳檀樱口,潋滟着含情脉脉桃花目,不笑时眼尾自然上翘,尽显女儿家千娇百媚之姿,风华绰约之貌。
青黛走进后,站在后面愣神好一会儿,方才将视线自铜镜中收回来,从袖袋里取出首饰盒子奉了上去:“姑娘,您月前命匠人打造的头面好了,快瞧瞧是否合心意。”
说着,她将小匣子奉至妆奁上,亲自打开。
却见里面摆着一对儿鹁鸽缠枝挂珠钗,首端嵌着成色极好的红珊瑚,光泽滟滟,倒是难得的好物件儿。
此外还有一对儿红色的珍珠耳珰,一条水滴状的琉璃额饰。
苏瑜单手托腮,一手将匣子里的耳珰取出随意把玩着,樱唇微启,嗓音娇软中透着股子灵动:“谁退帖子了?”
她的语调轻缓,不急不躁,就像在问一件习俗平常之事。
青黛倒是心肝儿颤了颤,默了须臾才小声道:“是,是户部侍郎府上薛四姑娘的丫鬟岚佩,还带了其她几个与薛四姑娘要好的名媛们的退贴。”
那个薛四姑娘,以前在她家姑娘跟前最是殷勤不过,不想竟是这等人,青黛想想便心中有气。她兀自将人低骂了一通,又小心翼翼抬头观察自家姑娘的神情。
苏瑜面容平静,眸中不见波澜,只自顾自地将耳珰戴上,对着镜子照了照:“你瞧,我戴上好看吗?”
青黛有些没缓过神儿来,眨巴几下眼睛才应道:“……好看。”看来是她多心了,姑娘根本没放在心上嘛。
不过也是,她家姑娘心如明镜,岂会不知那些人以前一味的巴结讨好是为了什么?想得开了,也就没什么生气的。
她正出神,苏瑜突然扭头冲她眨了眨眼,妩媚中透着俏皮,盈盈浅笑着:“既然新的头面回来了,梳妆吧。”
“哎!”青黛忙应着,拿了梳子为她绾发。
薄粉施面,墨发高绾,再用上新做的首饰,穿上锦衣,苏瑜张开手臂在镜子前头转了一圈儿:“首饰很不错,不过,如若再有身新衣裳配这副头面就更好了。”
说到这儿,她眼珠一转:“今儿个也没什么事,不如咱们去街上看看?”
语罢,她自顾自地提起裙摆便往外面走。
下了阁楼,但见院中站着一位身穿杏色袄裙的明媚女子,黛眉朱唇,冰肌玉骨,明明梳着丫鬟的发髻,举手投足间却有着旁人比不上的气度。
此刻她正埋头扫着地面的积雪,天上簌簌的雪花落在她身上,覆了白白的一层,她似乎也浑然不觉冷,反而扫得更认真了。
苏瑜见此疾步走过去,径自夺了她手里的扫帚丢给追过来的青黛,又对那人道:“雪还未停呢,扫了一会儿还得重来。何况这活儿自有旁人去做,哪里用得到你?”
“姑娘……”瞧见苏瑜,忍冬猛然一惊,忙俯身行礼。
忍冬是苏瑜同胞兄长苏丞的贴身大丫鬟,苏丞领兵离京时不放心苏瑜这个妹妹,故而把忍冬留了下来。她会些武,平素里跟在苏瑜身边他也放心些。
这个忍冬原是个孤儿,多年前在街上乞讨被人欺负,苏丞便捡了她回来教习她武艺。忍冬感念苏丞的救命之恩,这些年来十分忠心。自打苏丞远赴边塞,忍冬照顾苏瑜也是尽心竭力的。
她是苏丞一手带出来的,心性品质都非一般丫头可比,苏瑜对她也就敬着几分。
看她面色不佳,苏瑜问道:“怎么了,是在为边关之事忧心?”
“奴婢闲来无事,活动活动筋骨罢了。”忍冬答得不卑不亢,精致的脸上不见什么表情。
她素来便是这般清冷的性子,不过苏瑜却不信这话,只道:“你呀,亏你还是我哥一手带出来的,旁人不信他的能力,难道你也怀疑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