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有一条鱼正好冒出水面,对着他吐了……一个泡泡。
师玄看着它:“你是在说你寂寞吗?那我待会儿先把你捞起来杀了吃,好不好?”
(鱼:“……”)
师玄长出一口气,又看着手上的渔网,以及那条虽然小但是很安全的小船。
这是他最近几个月的工作,也是他不能忘却的记忆。
“玄子,你又来捞鱼呀!”李老头背着背篓,笑眯眯朝着他走来。
李老头不知道什么影帝不影帝,师玄让他叫玄子,他也就叫玄子。
“咦?李叔来啦,今天我不在店里吃饭,待会儿有人会给我们把饭菜送过来,我就没有带着。”师玄笑了笑。
李老头摆摆手:“没事没事,我还没饿。”
自从上一次师玄说以后他养李老头后,每天给李老头的饭菜都是他送的,每天出来打鱼都要和李老头多聊上一会儿。
但今天是个特殊情况。
师玄笑了笑就没再说话,李老头便在他的旁边坐下,好奇地问:“玄子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也不是,就是……我可能要走了。”师玄摇摇头,声音带着惆怅。
李老头摆摆手:“走吧走吧。”
态度很大气,并没有因此有多惊讶。
师玄诧异了,看向他:“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走?以及我出去干嘛?为什么不留我呀!”
最后一句话,颇有几分酸溜溜的。
他自从上次这老头从鱼塘里面把他捞出来后,他就真当他是长辈,可这人现在对自己竟然这么冷漠,师玄颇有几分怨气。
李老头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任性的孩子,闻言笑眯了眼睛:“那我当然希望你在身边,可你不能一直留在这儿,你还年轻,肯定是要出去闯闯的,否则你怎么会甘心?”
就像父母希望孩子一直在身边陪伴自己,但能因此就做个笼子,不让他们飞出去吗?
师玄愣了愣。
李老头又说:“孩子,愿意出去看看就出去看看吧,你不能一直避着人群杀鱼,等走累或者闯够了,再回来就是了。”
这个老头很苍老了,说到这儿,他从兜里掏了又掏,将一棵钥匙掏了出来。
钥匙不大,那种老式的锁头钥匙都不大。
李老头眯着眼睛,年纪大了,眼神不再清明。
但眼里的慈爱是掩饰不了的东西,他笑着说:“这是家里钥匙,以后要回来就回来。我老了,如果我走了,你有钥匙,也可以直接进屋。我会立下遗嘱,房子给你,我以前给了他们夫妻俩不少东西了,这个房子这么破,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
他不知道师玄出去做什么,也不知道师玄出去后能得到他想象不了的财富。
在他的眼中,师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子,身为“父亲”,能给小子留多少东西就留多少。
老头老得有些佝偻了,衣服收拾得很干净,但一点也不新,显然是很多年前的地摊货。他笑的时候脸上满是褶皱,一张脸上,是老农一辈子的风霜。
师玄不知道为什么,眼眶莫名有些发热。
李老头看着不远处走过来的女人,眯着眼睛笑:“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程老板也不会不管你的,程老板是个好人。”
师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程芫华提着两个饭盒走了过来,不急不缓。
“你怎么来了?”师玄问。
程芫华没搭理他,先把一个饭盒给了李老头:“您先拿回家吃着,我和他说几句话。”
李老头笑眯眯地站了起来,还拍了拍师玄的肩膀,那苍老又布满厚厚茧子的手没用什么力,师玄眨眨眼睛,乖巧地点点头。
等到李老头走了,师玄坐在地上,将盒饭扒拉出来,直接放在地上,根本没有当初影帝的讲究。
他一边看盒子里面,一边嘀咕:“我得检查一下有没有给我分够量,南叔和刘全福那两人总惦记我的丸子!”
程芫华一脸无奈:“先给你挑出来的,没人惦记,放心吧。”
师玄又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亲自给我送饭?”
他嘴角一勾,带着暧昧地眨眨眼睛:“喜欢我?向我示好?”
程芫华一巴掌呼在他的身上,瞪他一眼:“店里太吵了,就正好出来给你送饭。”
“吵?”店里的吵闹一向很有度呀。
程芫华在他旁边席地而坐,回复:“还不都是因为你,店外面全是记者,好些顾客都差点没挤进店里,严重影响我们生意!”
师玄:“……”
他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程芫华感叹:“这些记者可真狠,一个个的前仆后继,胖子和蓓蓓差点被缠死了,尤其是胖子,衣服都被扯出了一条口子。”
那些记者是真的猛,不管见到谁,一大堆镜头和话筒怼到面前,七嘴八舌就是——
“请问师玄在里面吗?”
“可以让师玄出来说说话吗?”
“请问师玄是不是在程记美食店?”
“请问是你们治好师玄的抑郁症吗?”
“请问师玄得了抑郁症是否属实?”
“师玄退圈了吗?”
“你见过师玄吗?”
……
一大堆问题,问得人脑仁儿疼。
还有更狠的,直接拖着人压低声音说给多少多少钱,让他们进去做一个采访,或者说给多少多少钱,就问几个问题巴拉巴拉的。
要不是胖子体型给力,怕是都不见得能够脱身。
甚至很多顾客都被拦着询问,程记美食店的人只能不断道歉。
已经联系了民警过来驱赶这些记者,但外面还是吵吵闹闹的,毕竟他们如果稍微保持距离,别人也没有资格驱赶。
师玄:“……”
他退圈一年多,差点忘记了那些娱记的可怕之处了。
师玄有气无力地扒着饭菜吃,有些沉闷。
程芫华看着天空,随手拔了根草玩着,突然好奇地问了句:“你当初是怎么出道的?”
师玄一愣,没想到程芫华问这个。
他还是解释道:“我科班出身,后来还没毕业就拍了些戏,角色不错,得了观众喜欢,一毕业就当主角,一路高歌,没什么波折。”
就是因为生活过于顺利,没有经历太多的风霜,才对身边的人盲目信任。
“你自己去参加的艺考?”
“对呀,我爸不同意,觉得太费钱了,想要我去读免费师范,我自己攒了钱跑去的,后来就呗录取了,又自己半工半读。”师玄耸耸肩。
过去的经历算不得艰难,也让他的内心还保持着单纯。
后来做了明星挣钱,父亲的关怀让他以为是真心的父爱。
可从李老头身上师玄才知道——真的爱是付出,不是不断索取。
“那你那个时候肯定很想当明星吧。”
“是呀,我好喜欢当明星,我享受万众瞩目,我希望所有人都喜欢我,将视线停在我的身上。我喜欢拍戏,在戏里面感受另一个人生,我想要拿到国际影帝,成为超一线传说!”师玄眼中带着光。
程芫华大概能够理解师玄了。
——他缺爱。
所以拥有很多很多的喜爱,成了影帝之后,仿佛所有人都喜欢他。可这个时候,身边那些他信任、尊敬的人,却又一齐背叛他。
程芫华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背叛的,但她不会忘记初见师玄的样子,他明明是个爱笑又皮的人,却变成了那副模样。
那种背叛,怕是戳不得的伤口。
“可你的粉丝们,一直都爱你,长情又卑微的爱你。”程芫华看着天空,“就算每个人只有一点点,汇集起来,就是一份大爱。”
程芫华长出一口气:“没人能够得到所有人的喜欢,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爱,你得到的,已经不少了。”
师玄吃饭的手微微一顿,没说话。
“所以,你想好了未来吗?真是要在这儿杀一辈子的鱼吗?还是回到你的演艺圈,继续拍你的戏,追你少年时候最初的梦想。”程芫华扭头,眼神认真地看着他。
师玄咬住唇,半响,他说:“……我觉得不见外人的日子很轻松。”
“是轻松吗?”程芫华反问他,却又自答,“那是逃避吧。”
师玄不说话了。
程芫华笑着站起来:“你自己想想吧,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要听的是自己的心声,不是别人的建议。”
说完,她往店的方向走去。
师玄喊道:“程老板,我舍不得这儿!”
程芫华停下脚步,回头,带着笑着点点笑意——
“所以你傻吗?不管在哪儿,你都是个自由人,你有让自己高兴的权利。想这儿了就回来玩,想出去就出去浪,何必非把自己圈在一个地方?这又不是鱼和熊掌,谁让你二选一呀!”
师玄满脸错愕。
程芫华回到了程记美食店,她是准备从后门进去的。
但突然冲出来两个小丫头,红肿着眼睛拦住她,显然,这两丫头已经发现这儿还有一个进去的门了。
程芫华:“……你们干啥?”
“您是在程记美食店里上班的吗?”两个丫头激动地问。
程芫华眯着眼睛:“你们是记者?”
两人慌忙摇头,而后将一个有些重的大盒子交给她,声音带着哭腔:“不不不是的,我们只求您帮忙把这个转交给玄子,告诉他,我们玄粉支持他的任何决定!”
说完,两个丫头手牵手跑了,边跑边抹泪。
程芫华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小粉丝还是挺可爱的……
但……
总有不可爱的人煞风景般的出现。
一个记者模样的男人带着另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过来,肥头男人二话不说,塞给程芫华二百块钱。
程芫华:“……”
“你是这店里的员工吧?做服务员没有前景的,我看你长得也很好,只要你帮我们拍到师玄,我们就带你进娱乐圈!”
程芫华:“……”
另一个人男人上下打量程芫华,而后点点头:“你外形条件不错,只要帮我们,以后进了圈子,努努力一年挣个几十万没有问题!要是火了,甚至可以上百万!这个数字你在店里做服务员,一辈子也挣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