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雨看着这样的方以恒,她曾经举着灯来到他身边,却忘记了,在稀薄的氧气中,烛光会一点一点熄灭,她无法唤醒他,如果她再不离开,她也终将被黑暗吞噬。
回了酒店房间后,孟听雨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还是徐朝宗的来电。
她接通,本来以为他会问她刚才那通挂了的电话是怎么回事,却听到他在那头语气轻松地说,“听雨,还是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你听了肯定会高兴的。”
“什么?”她坐在床沿边,果然被他勾起了好奇心,问道。
“你还记得陈爷爷跟刘奶奶吧?我今天见到他们了。对了,还有芝麻。”
孟听雨当然记得,惊喜不已。
前世她跟徐朝宗租了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那时候邻居之间也互相走动很热闹。楼下的陈爷爷跟刘奶奶对他们极为关照,刘奶奶做得一手好菜,每次都会喊他们一起去吃,而他们也会帮两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徐朝宗会帮他们搬米袋搬重物,她会教两老怎么网上购物。
他们有空的时候,还会帮想偷懒的两老遛狗——
那条叫芝麻的中华田园犬。
两老也不是本地人,完全是被儿子喊来接送孙女放学。他们儿子儿媳妇工作特别忙,又不放心将孩子交给保姆,每天把女儿送去学校后便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下午时分,两老去附近学校接孙女过来,等到了晚上,他们才会将孩子再接回家去。
两代人生活习惯不一样,也没办法住在一起。
没几年后,两老的孙女也大了,不需要他们再接送,他们也实在不喜欢燕市的气候便回了老家,但也没断了联络。
徐朝宗不动声色地说着自己的近况,顺带解释为什么会碰到两老,“我最近跟王远博还有殷明接了活,学校那边放假也去不了,就在外面租房子,王远博跟殷明都喜欢这一片,说来也是缘分,找了中介看房子,这中介带我们来的就是这一间。本来我没打算租,毕竟五楼又是步梯,但王远博很喜欢这里,他说视野好,殷明也喜欢说这边网吧多,方便,我还在犹豫,结果一下楼碰到了陈爷爷跟刘奶奶遛狗回来……然后我就签了。”
孟听雨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她兴致勃勃地问,“陈爷爷跟刘奶奶身体应该很好吧?”
“特别好。”徐朝宗轻笑,“一口气上四楼,不带喘的,殷明爬五楼跟要了他的命一样,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孟听雨被逗笑。
气氛很好,徐朝宗轻描淡写地约她,“你要不要过来看看?芝麻还是黑不溜秋的。”
“下次吧。”孟听雨回,“我最近没什么时间。总是可以见到的。”
徐朝宗微微一顿,也不勉强,“也好,反正我在这边随时都有空。”
他逼着自己云淡风轻地说,“给你打电话就是说这件事,你也忙,那下次再聊。”
孟听雨嗯了声。
她现在跟徐朝宗,越来越像和平分手的离婚夫妻了。他也越来越像她记忆中的他,做什么都胸有成竹,不会强求也不会过分偏执,不管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要表面上做到这样,那就够了。
徐朝宗挂了电话后,深吸一口气,神情隐忍。
从今天第一通电话到这通电话,中间相隔近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他都在忍耐。
洗冷水脸不够,就去冲冷水澡。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不能犯错。
像暴躁狂一样打电话质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这种事做过一次就已经是极限。同样的错误,他犯一次就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他没有任何立场去质问她跟谁在一起,在哪里。
这该是多懦弱多卑微的人才做的事。
殷明提着卤菜从外面进来,看徐朝宗神情凝重地站在阳台上都被吓了一跳,“怎么都不开灯,想吓死谁啊这是?”
徐朝宗头都没回,连背影都带着一股子漠然。
殷明换了拖鞋来到阳台,啧了一声,“怎么着,是不是担心接下来的事?我跟你说……”
说起工作,殷明也是滔滔不绝。
他最近很嘚瑟。
他可是徐朝宗想办法挖过来的,对方可是徐朝宗哎!这件事他可以吹一个月。
徐朝宗突然打断了他,问道:“你说,如果一个人知道另一个人等了她十八年,她会不会很感动?”
殷明的高谈阔论硬生生地被打断,他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一样,嘎了一声,一脸惊悚地看着徐朝宗,“什、什么?”
不是在聊工作吗?
什么十八年?什么感动??
徐朝宗自顾自地说:“可能感动,但绝不会被打动。如果她被打动了,为什么她回来后没去找他?”
而是跟盛韬在一起呢?
这不符合逻辑。
殷明:“?”
徐朝宗点了下头,“是的,一鸣说,是他先打听她的近况,时间线应该在今年四五月份左右,这就代表在此之前,他们没有任何联络。”
殷明:“??”
徐朝宗总算理清楚了。
像章一鸣这样的大漏勺,他都知道了方以恒的存在,那方以恒会不会也知道他的存在?
他总觉得,今天接起电话的人是方以恒。
孟听雨现在身边都有谁在追求,他一清二楚,只有方以恒比较特殊。
接电话、挂电话,这样行事作风,的确很像。
上次方以恒也是故意在盛韬给她打电话时出声,不是吗?
殷明:“???”
他摸了摸手臂,“老徐,你没病吧?”
徐朝宗好像压根就没注意到旁边有一个人,依然陷入在自己的深思中。他跟方以恒在孟听雨心目中,应该都是耗尽了她所有耐心的前任,谁也不会比谁胜算高,优势劣势也都差不多。
那么,现在比的就是谁能更沉得住气。
谁沉不住气,谁就落了下风。
“老徐~~”殷明戳了他一下。
徐朝宗这才淡淡地看向殷明,回答了刚才那个问题,“我没病,但我现在心情不好,你懂吗?”
殷明:“……”
打扰了。
他脚底抹油,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