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星期,池霜本来已经不怎么痛哭了,就算哭也只是掉几滴泪很快就干。今天之所以绷不住,也是因为听外人提及了梁潜的事,她为什么非要出一口气,并不是那两个助理如何评价她,她作为演员的这些年里,早已经看淡了各种褒贬,比这更难听的话她都听过,如果每一句她都放在心上,那她还要不要活了?
她只是非常介意她们用那样的口吻提起梁潜。
回家前她还像打赢了一场仗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当她换鞋下意识地喊一声“梁潜接驾”却无人回应时,她愣了许久,眼泪夺眶而出。
每个人都跟她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很快地她就会好起来。
可她不知道要多久,更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能到来。
她只知道,她好想他。
哭得筋疲力尽时,她干脆躺在地板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别墅门外,孟怀谦倚着墙,她的哭声逐渐越来越轻,直至安静,他抬头看了一眼今晚清冷的月亮。过了一会儿,他才按了门铃,今晚发生了什么事他暂时还不知道,司机只提起一件事,池霜回来时脚步虚浮,身上带着酒气。
她喝了酒。
他有些放心不下。
门铃响了很久,池霜起身,慢慢挪到门口,看着显示屏里的人,她声音沙哑地问:“姓孟的,你又来?”
孟怀谦看不到她,听着她的嗓音仿佛受过伤一般,蹙了蹙眉头,“你还好吗?”
很好。
池霜突然庆幸还有个人上赶着要当受气包。
你还好吗?
孟怀谦是不是只会说这句话。
请问,她现在全身上下,有哪里看起来“好”?
她当然不好!!
她气冲冲地大力拉开了门,脱了一只拖鞋狠狠朝他砸去,“白天不是都跟你说过,不要再来找我,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听不懂?孟怀谦,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全靠我这人遵纪守法!”
孟怀谦没有准备,下意识地接过她那只鞋子。
紧接着迎来她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别墅外的三个司机纷纷低头作鹌鹑状,只恨自己不是瞎子聋子。
给孟家当司机也有几年了,哥仨谁见过孟总这般被人对待过?
而且……孟总还低声下气。
孟怀谦弯腰半蹲,将那只拖鞋放在她脚边,“对不起。”
冤冤相报何时了。
池霜脑子里冒出了这句话,今天温晴被她气到想原地去世,现在她又被孟怀谦气到二佛升天,可谓是完美闭环。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孟怀谦刻意忽略了她红肿的眼睛,“我让阿姨给你煮点醒酒汤,好不好?”
池霜本来想恶声恶气地说“你去喝孟婆汤比较好”时,喉咙涌起一股恶心,她脸色一变,连鞋都顾不上穿,转身往洗手间奔去。她今天喝了不少酒,情绪又大怒大喜大悲,肠胃第一个就开始反抗,她蹲在马桶前干呕了好久。
孟怀谦迟疑了数秒,还是进门,怕她会生气,即便焦急,他也没忘记脱了鞋子才进去找她。
洗手间的门也没关上。
池霜眼睛含泪,余光扫见穿着黑色棉袜的一双脚,视线慢慢上挪,是裤线笔直的西裤……最后是那张欠揍的脸。
她艰难地起来。
他想上前来扶她,被她呵斥,“别碰我,滚!”
他只好顿住,目光专注地看她,看她步履虚浮到洗手台前。
她打开水龙头,粗暴地捧起一捧水洗脸,头发都被打湿了些许,又往牙刷上挤了牙膏,没一会儿,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了如电流般的轻微声响,她冷冷地看向镜子里的他。
如果说眼神可以杀人。
孟怀谦此刻已经跟梁潜在地府相聚了!
明明她背对着他,两人却能在镜子里对视。
她才难受过,眼尾泛红,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这个耳聋眼瞎听不懂人话的臭狗屎怎么这样讨厌!
孟怀谦有几秒的愣怔,接着注意到了她今天穿的裙子前襟被水打湿,半透明地贴着锁骨,甚至有水珠顺着她的面颊滑落。他败下阵来,暂时离开。
他并不是真的离开,而是来到了厨房。很谨慎地找到食材,先用温水给她冲了蜂蜜水,又打开燃气灶烧水煮鸡蛋。他对这些并不熟练,即便在国外留学那些年里,他一切衣食住行都有人妥帖安排好,这也是他第一次为别人做这些事。
奶锅里的水沸腾着。
这样照顾池霜,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内里已经千疮百孔,可他哭不出来,从小到大,父母也好,老师也罢,几乎所有的人都告诉他,他应该成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应当临危不乱、处变不惊,逐渐地,他也真的变成了这样的人。所有的情绪都被隔绝,哭不出,笑不出,仿佛已然麻木不仁。
如果是真的麻木,倒也好了。
他看池霜,就像在看自己,他想,或许池霜好起来了,那他也该好了。
池霜是他的参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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