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三请三辞基本算是完成,所以过后几日再有朝臣早朝重提,提前登基就可提上日程。
但出手之人不应该如此草率。
“他们想要打太子一个措手不及,准备了万全之策,甚至连定国公的遗书都取出,字里行间都有深意,这原本是能拉下太子的最好时机,却没想太子临危不乱,就连一向单纯的寿宁公主也滴水不漏。”
李宿垂眸慢慢说:“所以,对方应该还有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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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宿说出对方还有后手的时候,姚珍珠心中一紧,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她自己因为预知梦境,猜到御花园还会有事端,但李宿却只根据今日这一场闹剧,就把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大抵这就是在宫里长大的经验,李宿所经历的事,旁人都未曾经过,所以也根本不会体悟明了。
姚珍珠有些愣神,李宿便以为她没有听懂,认真给她解释。
“定国公到底因何而死,又是如何被害,可能除了郑家人都无人关心,他到底是急病还是他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死可以拿来在宫宴上做文章,可以击溃从不慌张的太子殿下。”
姚珍珠还是有些迷糊:“为何?”
李宿声音微凉:“因为他心虚。”
姚珍珠眨眨眼睛,依旧似懂非懂,她知道有些事李宿不好明说,但如果往太子心虚上想,那大概便是他直接或间接参与了定国公之死。
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是身边心腹的妹婿,太子为何要杀害?
姚珍珠想不明白,她同许多朝臣那般,不知其中真相,当真以为温溪辞是为郑承嘉伸冤。
李宿道:“以后若实际的当,我会仔细说与你听,又或者……”
李宿垂下眼眸。
亦或者太子刚刚只是强撑,慌了阵脚,自己暴露出自己最大的弱点。
介时,天下人自会知其中因由。
不过,李宿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背后之人难道知晓这一段过往?”
姚珍珠眼睛一亮:“咱们之前通过庄昭仪的口吻,大概猜到动了心思的是端嫔,难道端嫔娘娘知晓什么?”
李宿微微皱起眉头,他道:“端嫔入宫时公主已经出嫁,两人未有交集,她不可能知道公主底细。”
之前的那些琐事,确实像端嫔所为,但如今看来,或许还有蹊跷。
此处不比毓庆宫,李宿也不方便多言,只道:“回去再议,只是今日你务必要小心一些,哪里都不许去,必得时时刻刻跟着我,可知道了?”
姚珍珠乖巧点头,看李宿一直在把玩手里那只茶盏,知道他此刻定是心绪烦闷。
早晨的时候还算开心,现在却又如此,定是因宫宴上的那些事。
“殿下,咱们不用为那些烦忧,咱们问心无愧,不会心虚,那些鬼魅便找不上咱们,对不对?”
她确确实实看出李宿心情压抑。
李宿认真看着她,随着她的话点头,末了轻轻握住她的手:“我知道,谢姚良媛宽慰。”
他的手很热,带着青年独有的热度,令姚珍珠的心也跟着暖融融。
姚珍珠略有些羞涩,她只道:“这都是臣妾心中所想。”
李宿的手只握了片刻,见她脸颊泛红,颇为羞赧,便不舍地放开。
“就是因心中所想,才更难得。”
说着说着,两人的目光又碰到了一处。
此时气氛如此融洽,姚珍珠感觉自己心跳加快,这一瞬,她突然有些心绪难平。
她张了张口,想要把心底真正在意的事问出口,可那声殿下还没叫出声,外面就传来贺天来的嗓音。
“殿下,时候不早了,不好再歇。”
李宿却依旧看着姚珍珠,温言道:“怎么,可是有事要说?”
姚珍珠心里那股冲动,一下子就被风吹散。
她低头喝了口热茶,轻声开口:“臣妾无事。”
李宿见她面容平静,似真无事,便道:“走吧,咱们也出去逛逛,待到晚膳时分便能回宫。”
今日只有中午的宫宴和下午的游园,待到几场折子戏都唱完,差不多就要散席。
晚膳倒是不必再坐在一起虚与委蛇,假装热闹,倒是让人没那么紧绷。
姚珍珠跟在李宿身后,轻声问:“殿下,以后咱们还是往人多的地方去吧,虽说热闹,却也安全些。”
梦里出事的地方便是偏僻的湖边,位置大约在御花园东北角上,同人最多的百花园和曲水流觞隔着寿石林。
当时事发时明月湖畔人不多,除了他们两人,只有几位近臣家中的诰命夫人,也正是因为那几位诰命夫人呼喊,才至人们注意到落水的章宜郡主。
姚珍珠原本打算若是章宜郡主还要落水且无人所救,她就自己下水救出郡主,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者殒命。
亦或者,像现在这般,他们两人融入人群,不会单独去明月湖散步,这样说不得章宜郡主便也不会落水。
如此一想,姚珍珠便又劝:“人多一些,旁人想要下手也无处可寻。”
李宿今日原本就想找个无人之处领着姚珍珠略逛一逛,但听姚珍珠如此言,也觉有理,便道:“如此,你便同孤去跟父王请安。”
李宿的优点很多,最大的优点便是能听人劝,但这个人却有限制,大抵宫里面他只肯定贵妃和姚珍珠的规劝。
他如此一说,姚珍珠立即松了口气。
她原本还想,那些人即便要坑害李宿,也不能让章宜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儿落水,实在太无人性。
今日一场宫宴,姚珍珠一下便明悟。
章宜的落水可谓是一箭双雕,李宿未救人,有不慈不仁之嫌,章宜落水,挣扎之时很有可能露出胳膊,让人能清晰看到她到底是否有红梅花胎记。
若没有,那寿宁公主红杏出墙的猜测便成了事实。
如此一来,皇家颜面何存,太子的品行又如何能维持?
毕竟,他亲生儿子,他嫡亲妹妹都德行有亏。
他难道还能继承大统,统御天下?
姚珍珠不懂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却知人心难测,若是这种言论真的在盛京蔓延开来,即便太子能如愿登基,以后只怕也不会如何顺利。
一旦朝中发生任何事,一旦政令有所疏漏,百姓便会先入为主,认为是当权者的过错。
思及此,姚珍珠不由觉得后背发凉。
杀人诛心,当真歹毒。
姚珍珠只能希望,今日章宜郡主不会出事,也希望李宿不会牵扯其中。
姚珍珠走神的工夫,一行人也已来到百花园中。
重臣们大多都围在李锦昶身边,而妇人们则陪伴在太子妃身侧,这一对天家夫妻如今成了宫里最高贵的存在。
隔着百花园,前方的清音台上,折子戏正唱着。
李锦昶便坐在主位上,一边慢条斯理吃着葡萄,一边同身边的杨彦之谈话。
御花园中,倒是一派春意盎然。
不过太孙仪仗刚到,朝臣们便陆续起身,冲李宿行礼。
李宿慢慢踱步而来,身后只跟着贺天来跟姚珍珠两人,面容带笑,同以前很是不同。
他是个极为年轻英俊的青年人。
早年间浸润在他眉宇间的戾气破坏了俊朗的好相貌,也让人敬而远之,不敢亲近。
今日带笑而来,倒是有些翩翩佳公子的风范,有些同他不甚相熟的大臣心中便想,倒是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
父子两人都是俊雅别致的长相。
李锦昶也有些意外他会过来,只得道:“宿儿,过来父王身边坐。”
百花园同清音台之间有一处小水池,名曰忘忧池,贵人们坐在百花园中看戏时,可借着水池的幽幽泉水忘记烦恼。
主位边就在水池前,李锦昶叫了儿子过去,李宿自然要过去伴驾。
李宿便对姚珍珠点头,直接来到李锦昶面前同他行礼,却说:“父王同几位大人聊得正好,儿子不便打扰,只在凉亭里看戏便是。”
他今日的表现跟那日在乾元宫颇为相似,李锦昶以为他遭逢大难心思转变,旁的朝臣可是头一次见太孙殿下如此平易近人。
杨彦之不由夸赞:“到底弱冠,年长心诚,殿下让臣颇为感怀。”
他也算是看着李宿长大,如此感叹一句不为过,甚至有些亲近之意,显得太子同太孙父子感情甚笃。
李锦昶便笑了,眉宇之间皆是满意:“宿儿本就聪慧,上书房这么多年,博士们都要夸他,如今性子越发沉稳,孤深感欣慰。”
“恭贺殿下,后继有人。”另一位朝臣立即接话。
李宿偏过头去看,倒是很意外他坐在李锦昶身边。
此人是九城兵马司指挥使邓愈,掌盛京守备,手中兵马至少两万人,可比肩御林军。
邓愈与杨彦之同岁,只不过一文一武,平日少有交集,他甚至不喜应酬,同京官几乎无来往。
人人都说,邓大人一心为国,忠心陛下,从不二心。
李宿眼眸一闪,邓愈此刻坐到了李锦昶身边,定在旁人心中惊起波澜,但李宿却不觉惊奇。
难怪李锦昶当日对贵祖母是那样的态度,原来他手里的筹码比他们以为的还要多。
李宿心中一时百转千回,却依旧春风满面,态度和煦。
“邓大人谬赞。”
邓愈冲李宿拱手,看着他的目光也带了几分诚恳,仿佛是真心实意在夸赞他。
李宿平静地回视他,也点头回礼。
李锦昶好似没发现他同邓愈的眼神官司,只道:“年轻的二郎们都在望春亭中,你去寻他们玩,多认识些青年才俊才好。”
“是,儿子领命。”李宿拱手,便领着姚珍珠退了下去。
望春亭不远不近,也在忘忧池边,李宿刚一到,就听到里面传来劝酒声。
“邓公子,你添为一等侍卫,怎么也要吃一杯敬酒才是。”
“就是,邓大侍卫,咱们这些同学之后,只你最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