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守在谭淑慧身后,看着她一脸恬静,心里却是天翻地覆。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家小姐就变了,到了今日,她已经快不认识她了。
她快不认识谭淑慧,但谭淑慧却熟悉她,看她面无表情的样
子,大抵就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谭淑慧放下手里的书本,回过头来握住谭九梅的手。
“嬷嬷,我若不如此,又哪里有今日的好日子?”谭淑慧轻声道,“不狠一点,我就跟大姐姐一样给四十多岁的老头子做填房,跟三姐姐似的去跟贫困进士吃糠咽菜,五妹妹……”
谭九梅心中一颤,抖着手说:“小姐,您别说了。”
谭淑慧声音很淡,她似乎对这些全然不在意:“五妹妹的亲娘早没了,现在她们娘俩坟头的草也不知道是谁给打理,嬷嬷啊……”
“我若不争出个人样来,我母亲如何?我的六妹妹又如何?”
谭九梅心里头那种恐慌渐渐散去,只剩下对谭淑慧的怜惜,她弯下腰去,轻轻环住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娇小姐。
“小姐,嬷嬷都听您的,您做什么都是对的。”
谭淑慧任由她这么抱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嘴里却说:“能有嬷嬷陪着我,是我最大的福气。”
此时的郝凝寒,正在去往长春宫的路上。
长春宫在东六宫,距离西六宫不远不近,步行过去得要两刻。
所幸今日天气晴朗,太阳高悬,初春时节很是宜人,郝凝寒一路行至长春宫去,倒是微微出了些薄汗。
长春宫的宁嫔娘娘才是和善人,听她亲自送了谭淑慧的方子过来,忙叫人请她进了寝殿。
宁嫔小时候贪玩,冬日掉进冰水里过,因此月事一直不协。明明已是早春时节,她的寝殿里依旧烧着暖融融的火墙,郝凝寒一进去就出了一头汗。
凌雅柔靠坐在床上,面色如纸,嘴唇泛着苍白,瞧着很是怜弱。
同她往日的飒爽英姿不太相仿。
郝凝寒头一次见她如此,立即就道:“宁嫔娘娘这是还没见好?”
凌雅柔苦笑道:“吃了那么多药,一直都不好,我也没什么心思治了,随它去吧。”
月事不协确实很要命,郝凝寒柔声劝她:“惠嫔娘娘道家里特地送来了四物方,回头给太医瞧瞧,若是能用,娘娘也好试一试,总这么疼什么时候是个头。”
凌雅柔叹了口气:“是啊。”
说话的工夫,宫人便匆匆而入:“娘娘,徐太医到了。”
郝凝寒知道舒清妩的主治太医是徐思莲,这会儿便以为是她,听到徐太医来了也没动,依旧坐在凌雅柔
身前。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就定到一把低沉的男声:“臣徐思烨给宁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这声音一出,可把郝凝寒吓了一跳。
她惊慌失措站起身来,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甚至拽了豆蔻当在身前,根本不敢看过去。
谁能想到,宫里还有两个徐太医。
凌雅柔也没想到郝凝寒竟是这么害怕,她大抵听说过之前郝凝寒侍寝时似乎激怒了陛下,不过两
刻就被从如意宫送了出来,如此看来,似乎还有别的隐情。
思及此,凌雅柔立即看了凌迎春一眼。
“姑姑,我这病要看许久,你陪着郝选侍去偏殿等,等一会儿看完了咱们再说话。”
听到娘娘吩咐,凌迎春立即上前挡在郝凝寒跟徐思烨身前,让宫人赶紧伺候郝凝寒退出寝殿。
这会儿郝凝寒哆嗦个不停,根本没怎么听清凌雅柔说什么,别人怎么引她怎么走,等到出了寝殿,她才略松了口气。
“有劳姑姑了。”
凌迎春看她如此,心道可惜,面上却越发温和:“小主且略坐,臣去给小主取些茶水来。”
此时的寝殿内,徐思烨淡然站在雅室中,垂眸不语。
凌雅柔道:“有劳徐大人了。”
徐思烨这才上前几步,来到床边给她请脉。
待到徐思烨看完诊,退出了长春宫,凌迎春才去请了郝凝寒去寝殿。
凌雅柔刚吃了药,这会儿气色略好一些,她也不问郝凝寒刚才到底是为何,只淡然让她坐下。
“郝选侍,你也瞧见我如此,倒是不能给丽嫔分忧,”凌雅柔低声道,“一会儿还要让你受累去一趟景玉宫,替我给丽嫔娘娘说明,今年的夏例得她一个人操持了,夏冰的事我没办法亲自去看,难为她了。”
原本两个人的差事,她接了又做不了,实在是太不好意思。
郝凝寒跟舒清妩关系好,又看到她确实病了,托她走一趟是最合适的。
“好,娘娘且放心,”这会儿寝殿里没有男人,郝凝寒就又恢复正常,“臣妾一会儿就去景玉宫。”
凌雅柔又道:“原本安排明日要去冰室,也得让丽嫔替我走一趟,你且跟她说,我心里记着她这份人情。”
郝凝寒便起身道:“是,臣妾明白,一会儿会跟丽嫔姐姐仔细说清。”
凌雅柔让凌迎春亲自送她到门口,待她回来才叹了口气:“我也是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