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朝有钱庄, 可属性与银行完全不同,所以永明帝和户部都不了解“挤兑”,更不知道一个消息就能造成多大的影响。
而当许多人来取钱, 剩下的人也就坐不住,取钱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永明帝想缓几天,完全是痴人说梦。
当日,大雁银行京城分行的银钱就被挤兑完, 如果不是到了银行下值时间, 恐怕银行的钱都不够!
而那些还排着队的百姓今日没领到钱,明日早上, 必会早早就来。
户部尚书着急就是因此,银行没钱,国库就得给银行补上。
偏偏他们还不能不给。
一旦他们不给,或者说给不出, 马上就会引动更多人取钱, 引发骚乱。
永明二十七年二月二十二日的这天晚上。
永明帝一宿没睡, 徐尚书也一宿没睡, 户部的一些官员更是被从床上叫起来,连夜盘点银两。
最后总结——
国库的钱撑不过两天。
而两天时间,容昭是女子的消息会传得更广, 会有更多银行发生挤兑现象。
大雁朝必乱!
当夜,永明帝急得嘴角起了燎泡。
以至于没办法,后半夜让人跑到安庆王府去送信。
皇宫和户部当夜这么大的动静,京城百姓或许不知道,但满朝文武都知道, 自然也是着急,张丞相等人都跟着通宵没睡。
在这一晚上——
他们彻底认识到容昭的重要性。
这个重要不单单是指她的性命, 是涉及到一点对她不利的消息,都可能引发百姓焦躁,而他们焦躁的体现就在钱上!
第二日,二月二十三日。
大朝会。
永明帝一宿没睡,神情有些憔悴。
满朝文武多数都是一宿没睡,生怕一觉睡醒,大雁朝就乱了。
也因此,所有官员眼下青黑,只有容昭依旧容光焕发,显然昨晚睡得很是不错。
容昭今日穿着官服,和之前是一样的打扮,只是,之前官帽之下的头发都被盘起,今日她散了一半在身后。
与往日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提醒着满朝文武——她是个女子。
容昭诧异:“咦?诸位大人今日怎都这般憔悴?”
徐尚书:“……”
——为什么憔悴,你心里没点数吗?
永明帝被小黄门搀扶着进来,官员们立刻严肃起来,顶着一对黑眼圈,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永明帝刚坐下便开口:“容侍郎,户部之事可解决?”
他是片刻都不敢拖延了,嘴上的燎泡还没好。
容昭立刻出列,恭敬回道:“回皇上,百姓要取钱,就不能不给他们取,否则,大雁银行就失去了作用,只会引发动乱。”
“所以,臣今日让银行给想要取钱的百姓登记,与他们约定时间,避免在银行门口排上长队。”
其实就是预约取号。
百姓一看,哦,原来今天可以取钱,而且告诉了他们什么时候来,他们自然不会在银行门口干等。
不要小瞧这一举措。
不仅能把人取钱的时间往后拖一拖,还能避免银行门口挤太多人,人类都有从众心理,银行门口取钱的人少点,就能少些从众的人。
永明帝点点头,而后长长叹口气:“银钱挤兑,皆因容昭是女子一事,此事倒是朕当日没做好。”
张丞相顶着黑眼圈,立刻捧哏:“皇上可是说安庆王府女世子之事?”
永明帝点点头:“当日容屏病重,安庆王府又没个男丁支撑,安庆王求朕封他小女儿容昭为女世子,朕念及容家满门英烈,给了这个恩典,让安庆王府女子袭爵,留个血脉……”
满朝文武:“……”
好假。
没有继承人,从来都是过继。
他们都知道上头那个在说瞎话,但是,他们全都一脸“原来如此”“此事我知道”“啊,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表情……
容屏今天也来了。
昨晚永明帝半夜送信,他能不来配合?
容屏上前,跪下,热泪盈眶:“臣容屏永远记得皇上大恩啊!”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继续:“阿昭这孩子身体不好,从小到大都是充作男儿养着的,没想到竟是引起误会!”
更假了。
真有女世子,哪怕充作男儿养着,能不放出消息?
他们也都知道下面这个同样在说假话,但是,他们依旧一脸“原来如此”“是该这样”的表情……
徐尚书假笑:“容世子这些年不常出门,没想到百姓竟是误会。”
其他官员纷纷开口——
“是呀,原是百姓误会。”
“臣都差点误会了。”
“当日册封的旨意是我们写的,上面分明写的是‘安庆王府第六女’,安庆王世子确确实实是女子!”
“原来如此!”
……
张丞相站在百官最前面,此时听着身后的言语,突然有种荒诞之感。
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但所有人都在睁眼说瞎话。
皇上知道,那就不是欺君之罪。
满朝文武没人反对,容昭这个女世子身份,就彻底干干净净。
——是他们不想反对吗?
——不是,是他们不能反对。
今日大朝会就说这么一件事,之后永明帝就让人散了。
容昭与他们一同下朝,许多官员眼神复杂又别扭,出宫的一路,都在叹气。
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压低声音说着话。
“这事儿便这样过了吗?”
“那还能如何?容昭不能死,甚至不能被问罪。”
“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是呀,这都是什么事儿,我们竟然要与女子共事了,还是三品大员,真是,真是……”
……
去年,刘婉君被封为商会事务长的时候,他们心想,不过是个不重要的新官,真正的官员不可能是女子。
他们也不会同意。
今年,真有官员是女子了,还是三品大员。
而他们不能不同意!
有官员看了眼前面,容昭的背影与其他人都不相同,那一身官服,看得人连连摇头,不住叹气,真是命都要叹短了。
——咋就这么闹心?
-
这一天之所以早早下朝,是为了报纸的发行。
二月二十七日本来不是报纸发行的日子,但是没关系——他们可以加一期!
反正不管是朝会还是报纸,目的都只有一个——掩耳盗铃,给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替容昭洗白。
早朝时间很早,下朝时天都还没亮。
等到天亮起,无数个木板从京城出发,去往其他州郡的报社,势要在消息流传开的同时,将“解释”也流传开。
而京城报童们已经活跃了起来。
“咦?今日怎有报纸?”
“肯定是有要紧之事,我去买一份。”
“写了什么?”
“我看看,有说容世子的事情吗?”
……
今日报纸就是为了说容昭之事,头版头条写了今日早朝之事,甚至详细对话都在上面。
报社如今的效率,不可谓不快。
这份报纸是官方给的解释:容昭一直是女子,只是身体不好,所以充作儿郎养着。
人家愿意把亲女儿当儿子养。
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啊!
至于女世子?
安庆王府没有男丁,皇上破格给的恩典,是奖励容家满门英烈。
这件事许多官员都知道,当初的册封圣旨上都写着女子,根本不存在什么欺君之罪,满朝文武作证。
容家可是满门英烈,没有儿子,总不能让人绝后吧?
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啊!
而容昭是女子之身,却是三品大员之事……
女官,没见过吗?
刘婉君那个商会事务长不是搁那儿杵着吗!
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啊!
报纸最后,总结:诸位请放心,一切正常,容昭是安庆王府女世子,也是户部侍郎,她没有欺君之罪,她好好的,大雁朝也好好的,都安心,别瞎想!
看完报纸,顿时,紧张一天一夜的京城百姓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容世子是女子之事,皇上和满朝文武竟然都知道!”
“那就没事了,容世子还好好活着呢,还是户部侍郎。”
“安心了安心了。”
“果然不愧是容世子,当得起这天下第一个女世子!”
……
那些看完报纸的百姓都放松下来。
他们不在意容昭是男是女,他们只在意容昭之前做的事情,以及她能不能按时将钱还上……
昨日他们全都装无事发生,今日有了皇上和满朝文武的“盖棺定论”,反而热闹起来,开始热议女世子之事。
“容世子真是厉害。”
“可不是,比多少男儿都强。”
“我就说她长得太好看,个子又娇小,分明不似男子。”
“你这是马后炮!”
“现在女子是真厉害了,这容世子更是其中翘楚,把满京城儿郎都比下去!”
“她有这等能力,何必在意男女?”
……
也有人撇撇嘴,压根儿不相信这报纸上的内容。
但是,他们什么都没说。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比如说京城一个迂腐的穷书生,他没什么本事,也没钱,更没存钱在银行,平日里不爱干活,就只知清谈,附庸风雅。
昨日他听闻容昭是女子,就说容世子这是欺君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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