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漫无边际地猜测,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
奈奈生就在这时忽然弯下腰,凑近了降谷零。
距离骤然拉近,他下意识地向后仰,手撑在床上垂眸看着她,不知所措到极致。心跳快得要冲破胸膛,偏偏奈奈生似乎相当镇定。
她只是单纯地在……打量他……
降谷零的睫毛颤了颤。
他小心翼翼地收回撑在身后的手臂,一点点直起身。
距离越来越近。
面前的奈奈生一无所觉,他心底升起细微的罪恶感,动作却没停下。
反正是梦……应该,不要紧吧?
直到降谷零已经可以感受到轻柔的鼻息划过唇畔,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时,奈奈生却毫无预兆地突然站直了。
她转头大踏步地朝书桌走去。
降谷零:“……?”
他茫然地看着莫名其妙开始翻箱倒柜的某人,心里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几秒钟之后,一袋干巴巴、开了封的薯片落在怀里。
降谷零:“……”
向来教养良好的降谷同学在这一刻突然很想说脏话。
另一头,奈奈生缩在被窝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降谷零生无可恋地捂着脸坐在床上,整个人红到耳根。而面前的自己还在坚持不懈地试图把薯片塞给他。
零他刚才想干什么?
虽然是梦……
但!他刚刚是不是!想偷亲她!
奈奈生蜷在厚重的被子里,有种自己在做坏事的感觉。
还不小心撞见了另一个人做坏事未遂的现场。
【梦境】本来应该是类似画廊的设计。
将之前游戏过程中重要的节点收集起来,通过梦的形式,让玩家和降谷零一起回顾一遍他们的感情之路。
就像奈奈生所说,起了一个回忆杀的作用。
可宫野志保修改了其中的部分程序。
她使梦里的奈奈生具像化了。
通过调用和更改游戏中路人角色的数据,给了游戏中的玩家奈奈生一具真实的身体,这样她过去的所有操作就都会以真人的形式再展现一遍。
就比如刚刚会突然凑近,就是因为奈奈生那一天曾做过拉近视角去观察降谷零的操作。
而梦境也允许了一些bug的存在,例如看不见脸这个最让人头疼的问题,在支离诡谲的梦境世界也会变得合理。
奈奈生忍不住感慨。
能在短时间内想到这样的解决办法……志保果然是天才。
只是屏幕外的她这次纯粹成了一个旁观者,毫无参与感,只能看着梦里的零小心翼翼和她互动,仿佛她才是那个一板一眼完成程序动作的npc。
这种立场转变让奈奈生觉得相当奇妙。
又有那么点……羞耻……
奈奈生捂着脸接着往下看,一边默默祈祷自己过去没做过一些出格的事情。
手机在这时突然接到一通未知来电,铃声盖过游戏里画面转换的bgm,她皱起眉。
犹豫片刻,不甘心地切出去按了接通。
梦境并不连贯,碎片式地飞速切换着画面。
降谷零第一次被奈奈生摸了头。
她的掌心如预想中一样温软,抬眸向上,还能瞥见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那么瘦……他大概只用一只手就能扣住她双手。
降谷零敛起沉沉的眸光,乖乖坐在榻榻米上,任她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他们第一次一起去了游乐场。
案件最后,奈奈生踢开匕首救下了险些被刺中的他,随后赶来的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
降谷零隔着人群,看见奈奈生一个人站在不远处,攥着衣服下摆,一声不吭地在踢地上的小石子。
她那天果然还是生气了。
他忍不住拨开周围的警官和游乐场负责人,穿着厚重布偶装走到她身前,不知是不是刚好,奈奈生下一秒就别过了头。
那一副真的在生气的样子看得他有点心慌。
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哄,就又切换到下一个场景。
他们坐在房间里,并肩在看电影。
降谷零记得那天的《海上钢琴师》他只看了一半,中途就睡着了。
这让此时的他异常困惑。
他,当初,到底是,怎么睡得着的!
降谷零身体绷得很紧,抱膝坐在床上,背靠墙壁,感觉身后冰冷的水泥墙都随着他的热度一点点变得温暖。
身旁的奈奈生又朝这边挪了挪,柔软的身体靠着他的,有几缕长发落在他肩上,蹭得人心痒。
窗外的蝉声缠绵热烈,晚风吹得风铃轻晃,投影仪无声运作,柔和旖旎的光线映着屋内两道身影。
夏天果然是最容易心动的季节。
他看见他们一起去了温泉旅馆。
奈奈生在外面向来都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于是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两人一起挤在狭小的卫生间,等他换好浴衣的场面。
降谷零:“……”
他低头看一眼衣衫凌乱的自己,又默默抬头望向站得极近、几乎和他膝盖碰膝盖的奈奈生。
这一幕怎么说都不太妙。
奈奈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很乖,老实巴交地用两只手捂着眼睛,一副又气又无奈的样子大声抱怨:“我!什!么!都!看!不!到!”
虽然时机不太对,降谷零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随手拢了下衣领,自言自语,“网球部的那群家伙还有景不能看,但没说我不可以。”
至少22岁的降谷零,其实并没有那么介意让奈奈生稍稍占些便宜。
梦境再次跳转到回忆中的下一幕。
发烧那天,奈奈生陪了他很久。
半梦半醒,昏沉中降谷零感觉她轻轻牵住了自己的手。
指腹摩挲着手背,那只手因为刚替他换了湿毛巾而带着丝丝凉意。
降谷零半张脸掩在被子下,心跳得很沉,他抿着唇再次尝试勾起手指去回应。
这一次触碰到的不再是空气。
奈奈生真实地存在着,他们终于能十指相扣。
趁着她想事情想得出神,降谷零牵得更紧了些,在被子下无声地勾起唇角,大脑一片混沌却又格外清醒。
她并不像来帮他退烧的。
某种程度上还起了反作用。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
睁开眼时,环境倏然变化。
降谷零站在那家烤肉店的吸烟区,看见奈奈生站在窗边。
东京的夜晚并没有那么多星星,她与其说在看夜空,不如说是在发呆。
降谷零瞥了眼房间一角吞云吐雾的两个上班族,皱眉,上前两步拉开了窗。
干净的空气涌进来,驱散了房间里挥之不去的烟味,降谷零满意些许,低头,怔了怔,才发现这个姿势下奈奈生几乎整个人被他圈在了怀里。
她并没有在看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离得这么近了,降谷零才能听见她发出很轻很轻的一声呜咽。
奈奈生哭的时候甚至不会抬手擦眼泪,安安静静站着,只短暂崩溃就迅速收拾好心情。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声,他再也没有听见她发出别的声音。
“零,如果你真的在就好了。”
降谷零垂下眼睫,心底汹涌的情绪怎么也压不住。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次不需要再忍耐。
收回搭在窗框上的手,降谷零转而拉过奈奈生的手腕,在转身的同时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
手臂收紧,她毫无反抗便地整个人贴上他,下巴正好抵在他肩膀。
降谷零花了一整夜才发现,两人的身高差原来那么适合拥抱。
“我在这里。”
“等我醒了,再去把这句话对你说一遍,好不好?”
怀里的奈奈生并不回应。他无论怎样也没办法回到过去,去安慰那时喝醉之后因他不在身边而忽然觉得委屈的姑娘。
但至少,距离是可以跨越的。
降谷零闭上眼,将奈奈生抱得更紧。
……
醒来时,天光大亮。
亲密值不多不少,正好增加到满点。
游戏画面上,金发黑皮的小人从床上坐起,似乎还有些愣神。
他想起什么,走到书桌前,将昨天奈奈生鬼鬼祟祟勾勒几笔便放下的笔记本打开,很快翻到那一页。
定定地看了几秒,突然笑出声。
本子正中间被她加上一道竖线,最上是大而潦草的三角符号,将左右两个名字笼在了这把相合伞下。
他从中学毕业之后就再没见过这么幼稚的东西了。
降谷零弯着眼睛,拉开窗帘,屋外阳光好得出奇。
奈奈生的花瓣魔法起了效,毕业典礼这天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也是相当适合告白的日子。
东京……
六本木……
安室透坐在昏暗的公寓里,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他忽然动了下,似乎本能地抬手去拿桌上的玻璃杯,却因为过度僵硬的动作而不小心将它碰翻在地。
冷水沾湿袖口,安室透直到这时才愣愣地回神。
他抬眸再次看向搜索引擎上显示出来的那唯一一条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