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最不怕死的。
他在穿过走廊时,就听见极混乱的撕打动静,在一个实验室内,里头铁架倒了一地,地上各种颜色的药剂混在一起,靠着墙壁摆放的仪器上倒着各种各样的小型设备。
“哎哟哎哟我的天老爷~”陆十八手里拿着一把扳手,和自己的助理蹲在墙角对着那只正在伸爪子企图扒拉他的异生物挥打,他满脸的黏液,像是整个被舔了一遍。
“别说话了,”斯悦突然跳了出来,他蹲在靠墙的一张桌子的桌面上,对底下的陆十八说,“你别说话了,要是他那些黏液流进了嘴里,你会死的。”
斯悦从陆十八手里夺过扳手,对着异生物的脑壳就是猛地一下,黑色浆液迸溅,斯悦眼睛都没眨一下,横着又是一扳手挥在了异生物的太阳穴,坚硬的头骨在他的手下像是一碰就碎的蛋壳。
他年轻,胆儿又肥,没见过大的风浪,所以不知道什么是风浪,也不怕风浪。
陆十八看着斯悦从桌子上跳下来,抬手就去拧那恶心玩意儿的脖子,他爪子雪白,划破了橡胶手套,黏液很快就糊在了他的手上,他没犹豫,干净利落地将对方的脖子折断。
陆十八颤了一下。
有些实习生刚来实验室的时候,杀只兔子都要吱哩哇啦叫。
不仅折断脖子做得干净利落,陆十八低头,看见斯悦蹲在异生物旁边,熟练地给它手腕系上了红色绳子,不仅眼眶一热,后继有人,后继有人了啊!
斯悦系好了绳子,扭头问陆十八,“你还想带走哪些东西?”
陆十八对上斯悦白色的瞳仁,挨着把四周的设备都指了一下。
“……”
斯悦没说什么,站起来挨着去搬设备,陆十八的助理见状也来帮忙,他吓得腿都软了,走一步跌一步,“你胆子好大啊。”他小声对斯悦说道,“你今年多大啊?”
斯悦本来想说十八的,但十八好像在人鱼堆里还没成年,他也不知道自己多大,就随口一答,“刚成年。”
“你好厉害啊。”助理满眼夸赞。
斯悦有些不太好意思,他本来就不经夸。
陆十八在水龙头那里洗了把脸,漱了口,还抽了擦手纸把脸擦干,手擦干,然后就很自然地指挥起助理和斯悦。
虽然斯悦是白简先生的伴侣,但是啊,这个年轻人,要多吃苦,啊,他看斯悦是个好苗子,可以栽培,啊,他会好好栽培斯悦的。
“他们这个核磁共振的仪器是真不错,真不错……”陆十八绕着一台巨型的仪器转圈,一直感叹不错,助理不敢做声。
只见斯悦又换了双新的手套,一边戴一边说道:“你要你自己搬,不然让白简给你买一台。”
陆十八:“……”
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白简怎么会给他买?
“你缺什么,我去让白简拨款。”斯悦低头在研究一台白色水壶一样的小仪器,不知道是干嘛的。
B组的确有些不受所里重视,好东西都先紧着萧暗他们用,白家家大业大,白简不可能什么都能照顾到,一份文件层层传递实施下去,早就变了味儿。
在听见斯悦的话之后,陆十八的光头都比平时要亮了,幸好这个宝贝来了他们B组,这要是去了萧暗他们组,那他们和A组的差距就更大了。
“对了,组长,”斯悦抬起头,“人和动物能嫁接?我和李韧在那边看见一个人头章鱼……”
“当然不行!”陆十八大惊失色,“肯定不行,没有器官提供生命支持,参与循环,动物和人类也完全不是一个构造,就算是人类和人鱼,都是有分别的,更别提人类和动物了!”
“你带我去看看。”
斯悦站起来,和陆十八一起去了那个放置章鱼的房间里。
陆十八看着那张脸,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他望向其他的房间,“不止这一个,其他房间看了吗?”
两人分开去查看其他的玻璃房。
斯悦每从一间玻璃房内走出来,眸色就冷一分,从最后一个房间内出来,他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长着人手人脚的深海鱼类。
被装上人类眼珠的水母。
长着人嘴的漂亮贝壳。
……
很多早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有的甚至看不出原来的物种。
周文宵可能并没有想让它们都活着,他只是在改造中寻找乐趣而已。
所以之前在七所参观,他觉得奇怪的那些生物,都是凡西为周文宵准备的,它们也的确是在发出求救信号。
斯悦心底又酸又涩。
他抬手用衣袖去擦眼睛,被陆十八伸手按住,“衣服脏,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就行了。”
“……”
“这些都带回去?”
“都带,”陆十八说道,见斯悦转身准备去工作了,陆十八冲他背影喊,“都是我们的,都系红的!”
他喊完,嘴里有些发苦,呸了两声,低头在记录本上写了一句:实习生,不错,打九十九分,扣一分,年纪小,太凶。
-
李韧将受伤的组员送回去,白简在几个小时之后才到,调查组的人也来了,由陆十八和他们交涉。
“白简先生,您和我们一起么?”调查组负责这次工作的组长叫住白简,按理来说,白简先生应该和他们一起处理这种事情。
白简还穿着在公司的白衬衫,西装外套搭在他身后蒋云的臂弯上。
他扭头看向对方,眼神平静,“抱歉,我来不是工作的,我有些私事。”
他身形在乌云压顶的恶劣天气下挺直孤拔,并不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帮你们帮得已经够多了,你们这么大的人,总要学会自己解决事情。”白简语气漠然,口吻带着淡淡训诫意味,像长辈在训斥始终无法独立行走的晚辈。
他说完后,不再看身后人惊愕的表情,抬步朝研究所内走去。
调查组的组长头一次被白简先生呵斥,摸了摸鼻尖,“我也没说什么啊。”
“你还以为是以前那个白简呢。”
以前的白简,不为生死而动容,生死有命,可以结束,也可以是新的开始,而伤心并不能改变结果,所以是没有意义的。
可现在,他有了极为,极为在乎的人。
他的伴侣在这样危险的地方,磕着碰着了,可怎么是好,还是呆在家里好,呆在他的身边。
蒋云抬了下眼,就看见白简耳后出现和天际融为同一个色的几片鱼鳞。
他微微一愣,随即想了一下今天的日子,好像,快十六了。
斯悦从走廊里出来,陆十八在他旁边给他传授过来人经验。
白简从门外进来,斯悦一眼就看见他了,他本来就没专心听陆十八说话,现在更没心思听,他将消毒枪往陆十八怀里一塞,就朝白简跑去。
小人鱼朝白简冲过去,却在白简跟前刹住车,他指了指自己防护服,“太脏了。”
“我不介意。”白简说道,伸手把人捞入怀里。
身后蒋云垂下眼帘,非礼勿视。
斯悦手套很脏,他举在半空中,仰着头,好奇道:“白简,你好像很害怕?”因为共生,所以他能感觉到白简的情绪。
“你别怕,我不仅可以保护自己,我以后还能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