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孟阿姨不会和你说什么。”这通电话,来得有些迟,斯悦本以为在温荷离开白家当天就能接到的,比预估的时间要迟了好几天,估计是葬礼办完了孟兰芝才告诉温荷。
“我没法跟您说,”斯悦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的,“您就当江识意死了就成,不用问得那么清楚,和孟阿姨也这么说。”
错虽然不在斯悦,但却是因斯悦而起。
孟兰芝身为江识意的母亲,不可能完全一点都不怪斯悦。
更何况,是否要让孟兰芝知情,也得问过江识意本人的意见。
温荷不再追问,问了一些斯悦的近况,得到令人安心的回答之后便挂了电话,斯悦大大地松了口气,他不擅长撒谎,还是对着温荷撒谎,所以还不如直接了当地告诉温荷,他不能告诉她真实原因,至于该如何与孟兰芝解释,那就是温荷的事情了。
孟兰芝大学毕业后每两年就与江进步入婚姻的殿堂,她与江进一个慈母一个严父,但对江识意的要求都是同样的苛刻,只不过扮演的角色不同,小时候江识意还会亲近慈母孟兰芝,后来发现这是和严父搭建的戏台子之后,就逐渐封闭了内心,与她和江进之间的交流越发地少。
挂了电话之后,斯悦盯着天花板看了良久,困意准时袭来。
他抱着被子,在床上翻了几圈儿,也没挨着边。
睡衣惺忪间,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被巨大的黑色的鱼尾圈住腰和双腿,强有力的鱼尾完全不是人类的力量可以撼动的,鱼尾上覆盖的鳞片如刀刃一样刮得双腿生疼,而一寸寸收紧的鱼尾,似乎要将他的双腿整个绞断,不像是被鱼尾圈住,倒像是被森林里的绿蚺攀附缠绕。
感觉在梦里都快要窒息了,斯悦猛然睁开眼睛。
入眼一片昏暗,窗外月光冰凉如霜。
站在床边的黑影将斯悦吓了一跳,所有的睡意在这一瞬间全部跑光了。
待逐渐看清黑影的面容轮廓之后,斯悦咚咚跳的心跳才缓和下来,他摊开双臂,“你忙完了?”
白简膝盖跪上来,气息极具压迫性。
他躺在斯悦身边,很自然地就将斯悦揽入怀中,“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怎么醒了?”
斯悦还没从噩梦中缓过神,“我梦见你要缠死我,吓醒了。”
白简失笑,“那是梦。”现实里的白简不会这样做。
斯悦的手伸到被子底下,放在了白简的髋骨上,手指比了比,“话说,人鱼的鱼尾真的可以绞死一个人吗?”
“绞死?”
“对,就和蛇缠一样。”
“有点难度,”白简语气温柔耐心,指腹无意识按压着斯悦凸起的漂亮肩胛骨,“人鱼和人类本质上是差不多的物种,在水里才会有碾压性的优势,而鱼尾长度不足以形成缠绕的条件,长度不够,力道就不够。”
“那拍死呢?”
白简手指冰凉,让斯悦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既然是在水里,何须那么麻烦,直接拖入水下,氧气总有用尽的时候。”白简语速缓缓,带着一丝丝莫名笑意,让斯悦想起来,之前那几个富二代就是这样,人类没有人鱼可以在水中呼吸的能力,只要把人类拖入水中,不需要用什么招式,人类就百分百会死亡。
斯悦把脸往白简脖子埋,“困了。”这个话题没意思,让斯悦产生一种我为鱼肉的不适感。
人鱼的手指捏上了斯悦的下巴,熟悉的冰凉潮湿的感觉迎面扑来。
斯悦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好了,这下真是白简为刀俎了。
“啊……”斯悦主动张开嘴。
“……”
半天没有等到回应,斯悦好奇地睁开眼睛,漫天的霜白月光下,他首先看见的不是白简优越柔和的面部轮廓,而是竖起来的黑色耳鳍,月光绕着耳鳍边缘描绘了一层冷冷的白光。
!
斯悦下意识地推开白简。
手一伸出去,斯悦就后悔了,这种推拒的动作对于现在的白简来说……可能会让对方发疯。
果不其然。
白简规律的呼吸停顿了两秒钟。
他喉间发出一种不满的像极了丛林野兽的嘶鸣,低沉沙哑。
斯悦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
“白简?”
他不安地唤了对方一声。
希望白简还有属于他本来的理智。
半晌过去,在斯悦一声比一声重的心跳声中,白简轻轻“嗯”了一声。
斯悦的手缓缓地放在了白简的脸上,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时候主动触碰白简,上次,上次不算,上次没有。
身边的人鱼像是有被安抚到,不善的气息逐渐收敛,它将柔弱的人类揽入怀中,嗅了嗅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亲了亲人类的耳廓。
它的吻逐渐变得热切。
从耳廓到脸侧到鼻尖,到脸颊上每一处,最后才落在嘴唇。
斯悦完全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但能确信是在白简怀中闭上眼睛的。
他早上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白简早已经起床了。
斯悦睡衣被换了,换成了一件宽松的衬衫,不是他的,是白简的,斯悦不穿这样商务型的衬衫,一板一眼的严肃,一点设计感都没有。
大概是这段时间瘦了很多,所以衬衫显得非常宽大,也长,长主要是因为身高,他比白简矮了半个头。
没裤子。
衬衫衣摆盖住应该盖住的地方。
白简房间也没有斯悦可以穿的衣服,他去看了衣柜,打消了从白简衣柜里找出自己能穿的裤子,睡衣丑,运动裤丑,一水儿的西装裤看不出任何区别。
他就这样站在洗手间刷牙洗脸,慢腾腾挽起衣袖,弯腰接水洗脸的时候,他才看见腿上的浅青色——从膝盖内侧一直往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掐过一样。
看了会儿,斯悦放弃再深入地想,反正白简在月圆这两天做出什么缺德事出来他都不会觉得意外,总不能是他自己抱着腿啃的。
他从洗手间出来,白简正好拿着他的一条牛仔裤进来,在看见斯悦就穿着一件衬衫站在洗手间门口的时候,眼神微微一凝。
“你怎么知道我起了?”斯悦面色如常地走到白简面前,从他手里捞了裤子就开始穿,动作流畅,表情自然,语气也很自然。
白简看他摇摇欲坠,伸手扶了一下,“在楼下听见了。”
斯悦抬眼,“你整天偷听我在做什么?”
“……”
“时刻关注你的状态是我的义务。”白简不疾不徐。
斯悦穿好裤子,将扣子扣好,顿了顿,“大了。”
“你之前腰围多少?”春夏的衬衫很薄,又是白色,斯悦洗脸时滴了水在衣服上,那块儿布料变得透明,刚好贴在锁骨上,他锁骨凸起来,形成两个深深的凹陷阴影。
“忘了。”斯悦掐了一把,“腹肌要没了。”
瘦出来的腹肌没有意义,那都是虚的。
白简揉了揉斯悦的发顶,“等转换结束了,我陪你吃饭。”
“下楼吃饭吧,吃完饭我让人送你走。”白简从衣柜里取出一条皮带,走到斯悦跟前,给他扎上后,见斯悦露出嫌弃的表情,“怎么了?”
斯悦:“有点丑。”
几百年的代沟叠加起来估计比世界上最深的海沟都还要难以跨越,更何况是相差几百年的审美。
不到二十岁人类男孩子的审美,和白简完全是两个极端。
-
起床已经是中午,斯悦直接用了午餐。
从下楼开始,白鹭就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他。
“看什么?”斯悦问道。
白鹭抱着入夏,从斯悦的盘子里拿了一块儿海鲜饼,咬了一口之后皱皱眉,看向从厨房出来的林姨,“有点腥。”
林姨有点茫然,“我去过腥味了啊,怎么会腥呢?阿悦少爷都说没有腥味啊。”
斯悦喝着粥,“你居然还知道腥?”
白鹭挠挠头,说起了别的,“我哥说你今晚不在家里。”
“嗯,不在家里,明天回来。”
白鹭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他继续挠头,“那你不在,我哥会不会把我撕了吃啊?”
“……”
白鹭显然是想跟着斯悦一起出去玩儿,但他还在恢复期,呆在家里对他而言是最合适的,而斯悦随行的两个医生,都只是为了照顾斯悦,哪怕斯悦没有任何问题,他们也需要跟着。
如果带上白鹭,如果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一是照应不过来,二是他们并不十分了解白鹭的病程,治疗可能也不会太周到和符合白鹭的疾病需求,所以白鹭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好。
于是白鹭就一直黏着斯悦,他一直黏糊糊的,斯悦也习惯了。
窗外天色暗下来。
阳光从早上起就一直不够亮,用过午饭后,光线索性整个消失了,天色变得阴沉,乌云压顶,但也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就是很昏暗。
“怕是要下雨。”陈叔看着不算好的天气,取了一件风衣递给斯悦。
斯悦穿上陈叔递过来的外套,一边胡乱扎腰带,一边朝白简告别。
“回去吧回去吧。”他显得很是豁达。
白简笑着,眼里温润无比,耳后黑色的鱼鳞一片一片的出现,他牵起斯悦的手,亲昵地捏了捏斯悦的小拇指,“注意安全。”
“会的会的。”斯悦试图将手抽回来。没成功。
“是不是有点冷?”白简又笑着问道。
斯悦对白简的态度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呐呐道:“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