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简聊完,斯悦去餐桌上拿了片面包往嘴里塞,白鹭抽抽搭搭地从厨房里走出来,斯悦看见他,想起来刚刚白简说的白鹭很受白一媞的疼爱,所以白一媞的去世,白鹭应该也是很难过的。
白鹭现在的心情和人类知道亲人离世时候的心情应该是没有差别的,在人鱼族群中,他算是年纪很小的人鱼,这大概也是他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和活了几百年的白简完全不同。
斯悦不是很会安慰人。
他重新拿了一片面包,在上面抹了一层厚厚的果酱,递给白鹭。
白鹭哽咽着接过面包,一口咬掉了一半。
“……”
于是,两个人就一个抹果酱,一个吃,解决掉了两大盘面包。
白鹭滴落在桌面的眼泪,说:“如果能变成珍珠就好了。”
他没主动提起白一媞去世的事情,斯悦也不会主动问。
他吃饱了,回到鱼缸里把自己全部沉入水底,肚皮朝上,薄薄的尾鳍在水中像柔软的绸缎一样被拨动。
林姨过来收拾餐具,主动同斯悦说道:“老爷子将白鹭小少爷带回来之后,没怎么管过他,一是老爷子自己年纪也大了,二是家里还有很多其他事情忙,那时候白鹭小少爷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白一媞女士的,白一媞女士对白鹭小少爷也是最好的。”
斯悦点点头,“难怪。”
他在感情方面一向反应迟缓,不管是友情还是别的什么,面对他人的大喜大悲,他更加不清楚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之后,斯悦又查了一次体温,37.5,还好,不算太高。
外面仍旧是毛毛雨,跟一张蛛网似的将青北罩得严严实实。斯悦回卧室去做作业看书,天色过于昏暗,跟快天黑了似的,得亮着灯,才能看清书本上的字体。’
斯悦一边写作业,一边听周阳阳在耳边絮絮叨叨。
“我去,白一媞死了?”
斯悦在听见白一媞的名字的时候,怔了一下,“你怎么也知道?”
“白一媞演过几部很有名的电影啊,只不过好多年前她就息影了,现在她去世的热搜都爆了,好多粉丝都在嚎。”
“那你到时候肯定得去参加她的葬礼吧,她是白老爷子的妹妹。”
斯悦“嗯”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冷淡?”周阳阳听出来斯悦心不在焉的语气了。
“我在写作业,”斯悦说,“我每个星期都在请假,我得把落下的课补上来。”
“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又不是没钱花……你看你都结婚了,那就更加不用着急了,我要是你,我直接退学在家躺平。”
斯悦对周阳阳描绘的“蓝图”不为所动,“那是你。”他和白简的协议延长到了他三十八岁的时候,在这期间,他要好好努力,提升自己的个人实力,丰富魅力,当青北的黄金离异汉。
“阿悦,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去和江识意说。”周阳阳默然了许久,语气突然正经起来。
斯悦的笔尖顿住,“什么事?”
“就是,我上次不是和你说他赞助了一个海底月计划吗?然后这个计划还有个名字,叫项目M,”周阳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个计划在七个研究所都有进行,他赞助的是第七研究所,我本来觉得没什么,克隆人鱼嘛,人类不都能克隆还怕克隆人鱼,然后郑须臾觉得不对劲,费了老大劲儿去查,都没查全,不过还是知道了一点儿消息,这个计划,好像跟克隆无关,因为那些设备、材料、文件之类的,都跟克隆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哦,还是有一点关系的,他们设备的插头都是三个眼的。”
“……”
“我跟郑须臾担心江识意上当,但是他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死犟,说不定还会因为我们质疑他,再砸几百万进去。“
“你去和他说,他一直都听你的。”
“什么叫听我的?”斯悦放下笔,在微信里找到江识意的聊天框,他和江识意最新的消息还停留在一个月以前,“我问问他吧。”
“问问就行了,他要是不说咱们也别管了,”周阳阳语气感慨,“感觉就我们俩还是和以前一样好,郑须臾谈恋爱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天和他对象腻在一起,江识意也有了自己的主意,觉得我幼稚。”
斯悦笑道:“你本来就幼稚。”
他和周阳阳你一句我一句怼了十来分钟,身后的门被轻轻叩响。
“不聊了,有人敲门,我去看看,江识意那边我有消息了会给你说的。”
“行,拜……”拜?周阳阳的话还没说完呢,斯悦就把他电话挂了。
-
斯悦从地上爬起来去开门,他床边有沙发和矮桌,铺着厚厚的地毯,所以光脚踩在上边也没关系。
床边距离门口也就几步,他跑过去迅速把门打开,看都没看来人是谁又跑回去,飞快地坐在地毯上。
然后他才对门口的人说:“有事吗?”
“你学习上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白简走进来,掩上门,坐在斯悦对方的沙发上,“我刚好有一个小时时间。”
斯悦眨眨眼睛,“目前,好像没有。”
看书反正都差不多能明白,也不是特别晦涩的知识点,死记硬背就行了,只不过人鱼生理习性和人类不相同的地方还是很多的,对于人鱼来说只能算是常识的地方,对斯悦就是必须得死记下来的知识点。
“不明白的地方没有,”斯悦翻开前边学的章节,“但是不理解的地方有。”
他把书转了一圈儿,推到白简跟前,“这是你们始祖的照片?”
底下有标注——人鱼始祖1306年照。
场景显然是在深海,纯白如雪的鱼尾,尾鳍那一部分是接近透明的白纱,像水母的触手那般柔软的感觉。
他的鱼鳍从腰两侧生长出来,接近身体的地方才像鱼类背部的鱼鳍,而越末端,则越柔软纤细。
连眼珠都是白色,他盯视着镜头,眼神平静,冷淡,宛如在看一只死物,毫无波澜的眼神。
而他的额头上还有一对白色的的鹿角,类似于麋鹿角,只不过会小很多。他的头发也是纯白色,似海藻,飘荡在水中。
“他真的太好看了……”斯悦趴在桌子上,用笔帽戳着这幅图,“那天你的那两条鱼鳍,和他的这个是一样的。”
只不过始祖的是白色,白简的是黑色。
“书上没写这鱼鳍的生理功能,我有些好奇,它们是干嘛的?”斯悦抬头看向白简,“我本来想问老师的,但想到老师可能知道得还没你多,也不一定准确,所以我感觉还是问你比较好。”
“为什么它们好像有自主意识一样,你们始祖不会也是和章鱼一个纲目吧,”斯悦用手比划,“不止一个脑子,触手也有脑子。”
“这也是鱼鳍的衍生物,就跟其他鱼类背部的鱼鳍一样,只不过长度更长,”白简的语气很友好,很温和,“它们没有自主意识,所有行动都受大脑和激素影响,除非感受到了我们体内激素水平的变化,它们才会主动行动。”
斯悦差不多能听明白了,“那它们受大脑控制吗?”虽然问了,可斯悦心里是有答案的,他觉得不能,不然那天晚上它们为什么会那么疯?
“不会完全受控制,”白简说,“看人鱼的需求。”
斯悦把书拖回来,“那那天晚上它们为什么会那样做?”
白简垂眼看着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人类幼崽,“阿悦,你高中生物学得还好吗?”
说起这,斯悦就来劲了。
他昂起脸,“从来没下过90。”
白简笑了笑,“从来没有?”
“……”
“我好好学习之后没下过。”斯悦老老实实回答。
斯悦以为白简会夸自己“阿悦真厉害”“阿悦真棒”,但是对方却没有立即回应,他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那你为什么不懂我的意思?”
什么?
什么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在讨论始祖两侧鱼鳍的生理功能吗?
为什么突然严肃起来了?
斯悦又一次在白简身上感觉到令他连话都不知道如何说的侵略感,他时常会忘了对方的社会角色和他的年龄。
而这两样塑造出来的白简才是真实的白简。
见斯悦的确是不知道。
白简有些心软了。
“是这样的,”他倾身摸了摸斯悦的脸,还是有些烫,“你不懂,就算了。”
斯悦不是知难而退的人,更加不喜欢别人瞧不上自己。
“我想想。”斯悦看着书上的图,良久。
然后从地毯上把手机捡了起来,打开了搜索框。
白简:“……”
可是网页上竟然没有关于这俩鱼鳍的科普,只有一些别的,比如“鱼要是没有鱼鳍会死吗?”“鱼的哪个部位最适合下火锅?”“鱼鳍的一百种烹饪方法”。
“……”
生理功能,不受控,也受控,没有自主意识……
把这一切和那天晚上鱼鳍的行为联系起来,斯悦突然就明白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白简,“我去,我靠,那是鸟吗?”
白简眼里漫出笑意,“不能这么说,虽然它的确有表达需求的功能,但这只是它的附属功能之一,它更明显的应该是它的攻击性。”
“那……那那那那那天晚上,它它它那样……”斯悦问,“算受控还是不受控?”他问完之后,躲开了白简的目光,看向窗外。
“你猜。”白简没有直说。
斯悦回过头来,看着白简,听语气,他以为白简是在开玩笑,是笑着说的,可当对上目光后,他才发现,白简是很严肃的,他没打算给自己答案。
白简看着垂眼陷入沉思的斯悦。
他不想去蛊惑引诱斯悦,虽然他十分清楚,只要他随意地说几句话,斯悦的想法就会跟着他走。
就算没有始祖人鱼基因中自带的可以影响他人的能力,在阅历以及其他方面,斯悦都只有被白简牵着鼻子走的份儿。
而到那时候,也说不清到底斯悦是受了人鱼基因的蛊惑,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只要白简想,斯悦可以在下一秒钟就成为他的傀儡和乖孩子。
可这不是白简的目的,他不仅仅只是为了得到与占有斯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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