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边还只是三楼。
只有一扇门,副楼是没有主楼宽阔的,但如果副楼只用来做一个卧室,完全足够用了。
三楼走廊也有一幅画,和主楼那副巨大的人鱼满月图是一模一样的,但走廊这幅画的尺寸明显要小很多。
脚下的地毯是昂贵的进口手工羊绒毯,羊毛很长很软,斯悦知道自己家和白家的差距了,一个普通有两个子儿的富二代和一个对钱没有概念的隐世家族的区别。
斯悦敲了敲门。
过了会儿,门开了,不是斯悦,是家里的阿姨,生面孔。
阿姨微微弯腰,“阿悦少爷。”
“我找白简。”
阿姨没有疑惑为什么大晚上的斯悦不知道白简在哪儿,这两人不是结婚了吗?但是白家家教严,她没有好奇也没有多问。
“白简先生在,您进来吧。”阿姨是刚刚抱了一束花上来,现在就要走了。
斯悦让阿姨先出来,自己再走进去,顺便带上门。
房间很宽阔,靠墙一排巨大巨宽的书柜,正面全是落地窗,窗外是一整个大露台,初春栽下的花都已经发芽了。
斯悦不理解为什么白简这么爱种花,和白简比起来,在鱼缸里养水母的白鹭都要更正常一些。
卧室中央是一张床,很大一张,比斯悦在底下的床要大两倍。
耳边传来荡漾的水声。
斯悦四处张望,没看见房间里摆放着和水有关的东西。
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
一道银色的物体从眼前闪过,他这才看清了自己的脚下,水箱在脚底下,斯悦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水箱,因为它就在整个房间的地面以下,地板是半透明的玻璃材质。
斯悦看了一眼自己的浴袍,默不作声地裹紧。
“阿悦。”
白简温和的嗓音从房间最边缘传来。
斯悦看过去。
原来这房间也是有水的,只不过水平线和地板平齐,还处在最边缘的位置,所以他刚刚没有发现也情有可原。
“阿悦,过来吧。”
斯悦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他看见了白简,白简尾巴在水里,他是趴在岸边的,他同时也看清了,白简的头发是白色的,他此时没戴眼镜了,眼睫也泛着淡淡的白,明明和平时是差不多的面容,但恢复人鱼形态的白简,更加精致,眼神更加温柔专注。
他的头发浸在水里,像海藻,细密,柔顺,完全的白色。
斯悦不由自主走向白简。
他在白简身前蹲下,望见白简不同于平时的深沉的眸色,幽深阴暗的黑色,像是暴风雨在海面翻搅出来的旋涡。
“阿悦,你走神了。”白简笑了一声,他手掌撑在地板上,轻轻一跃,就坐了上来,大半的尾巴浸在水中。
斯悦是被溅起来的水花惊到,往后退,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惊慌失措地抬头看着白简,“抱歉。”
被人鱼俯视就像被来自深海的神秘物种盯视,白简身上不再是鼠尾草和海盐的味道,斯悦第一次真真切切感知到人鱼和人类的不同。
但是在面对尹芽的时候,斯悦并没产生这种连灵魂都被扼制无法呼吸的感觉,他觉得,尹芽好像就和人类差不多,给他的感觉亦是如此。
可白简不同,难道是是因为……因为白简的颜色是从未见到过的,是浅色吗?
颜色越浅越厉害,是因为白简太厉害了?
斯悦自己爬起来,白简坐在岸边,他也不能站起来,不像回事,但他也不可能下水,斯悦直接盘腿坐在地上,他仍旧需要仰头看着白简说话。
“我来找你拿东西。”
他应该说要头发的,这多方便。
本来他应该觉得长发在男性身上应该不伦不类的,但见了白鹭和尹芽,现在再看白简,斯悦只觉得震撼。
他没忍住,他就是好奇,在说完之后伸手摸了摸白简的头发。
湿的,冷的,软的,和人类的头发感觉差不多。
白简垂眼看着这只人类幼崽偷偷摸摸的行为,没有出声阻止,就像人类之间也会很多表达喜欢和以显关系亲密的举措。
摸头发也是人鱼之间一种表达喜欢的方式,更何况还是斯悦这种顺着最底下往上一点一点捏,一点一点抚摸。
白简及时伸手按住斯悦,他的手比头发还要低好几个温度,斯悦被冰了一下,飞快收回手,“鱼鳞,是怎……怎么给我?”
斯悦看见白简将手伸到了自己的腰间,动作很随意地便掰下来一片鱼鳞,他分神去看白简的尾巴。
很浅很浅的蓝色,越靠近尾鳍末端,颜色要越深点儿,更多的,是那层似刀光剑刃一般的冷冷的银色,这层银色和蓝色混合在一起,显得极其惊心动魄。
即使剥下一片鱼鳞,对人鱼尾巴的整体也没有任何的影响,白简将鳞片递给斯悦,斯悦接到手里后,轻声问:“疼不疼?”
白简:“不疼。”
“谢谢。”斯悦看着手里这片银色的人鱼鱼鳞,有他掌心大,边缘泛着很浅的蓝,但还是银色占了全部。
“白简,你尾巴是银蓝色,这个颜色,多吗?”斯悦捏着冰冷的鱼鳞,不仅是人鱼尾巴上有鳞片,他们的腹部和肩膀也有,只不过很浅,非常浅,不像尾巴上的鱼鳞可以剥离,其他部位的鱼鳞好像是和肉长在一起的。
“不多。”白简的尾巴在水里,看不清末端,他没有白鹭和尹芽在水中那么不安分,依旧温和沉静地和斯悦聊着天。
甚至气质比平时还要内敛温柔。
他耳后的鱼鳍也是淡淡的银蓝色,和他白色的头发搭配在一起,令斯悦联想到一些中世纪画家们画的关于海妖的油画。
美,美得摄人心魄。
难怪很多传说,有鲛人以歌声和美丽的容貌吸引渔民。
虽然人鱼和鲛人不同,但形体上也差不了太多吧。
“白简,”斯悦好奇地问,“你要是流眼泪,眼泪会变成珍珠吗?”
可以的话,这也算一条发财致富经不是?
白简伸手摸了摸斯悦的脸,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乖。
“平时少看偶像剧。”他说。
算是否定了斯悦的猜测。
“那没事的话,我走了?”斯悦有些艰难地站起来,因为地上有水,他拖鞋底子很薄,所以踩在地上滑得要命。
“卧槽!”
白简正欲说晚安,斯悦一句大声的“卧槽”就打断了他,甚至连白简都没反应过来,斯悦鞋底一滑,直接摔进了水池里。
斯悦背摔进去,水花四溅,他虽然会游泳,但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还是被灌了好几口水。
不摔进来,他不知道这水池竟然这么深,小时候被水草拽住脚腕,身体往下坠的恐惧感瞬间席卷全身,他不恐惧水,但恐惧突如其来沉入水中,所以他的应急反应会慢于其他人许多。
腰好像被什么箍住了。
斯悦被白简用尾巴整个从水中卷了出来,他知道那是白简的尾巴,坚硬的鳞片,连尾鳍都坚硬如铁,完全不似在水中看见的那样柔软如薄纱。
斯悦轻而易举地就被拖出水中,白简让他趴在岸边,轻拍他的背,同时低声道:“不好意思,因为平时没人会到这里来,所以没有准备防滑地垫。”
“没事,”斯悦嗓子被突然灌进去的冷水冲得嘶哑,“我以后不来了。”他说的是老实话,也是心里话。
他说完后,旁边的白简一时无言。
同时,他也深感人类和人鱼之间的差距,在水里,人鱼几乎没有对手,就像刚刚,他都还没反应过来,白简已经将他从水里拽了出来。
是用尾巴,不是用手。
斯悦不由自主去看白简的尾巴,只能看见水面以上的部分,他没忍住,咽了咽口水,眼里是钦佩和羡慕。
白简摸了摸斯悦湿漉漉的头发,“你可以常来。”
斯悦抬头看着白简,“我来做什么?”
白简看了他一会儿,眼神沉沉,他没有回答斯悦的问题,而是问,“鳞片你想要怎么带在身上?”
“做成钥匙扣吧,我去让陈叔做,或者阿姨。”斯悦的手里还捏着白简尾巴上的鱼鳞,摔入水中时他都没有松开。
“可以。”
斯悦从水里爬上来,重新系好浴袍的腰带,弯腰把地上的两只拖鞋捡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出去了,带上门的时候,还冲白简挥了挥手。
白简的尾巴在水底下轻轻摆动,浑身的血液都因为触碰到了斯悦而兴奋起来,瞳孔在银白和漆黑两个颜色之间不停转换,颈间出现大片黑亮的薄薄的鳞片。
一抹黑色从尾鳍末端席卷到腰部,人鱼银蓝色的鳞片缓慢而又自然地变换了颜色,不透明,也没有渐变,漆黑如墨的玄青令人联想到不见天日的深海区生物。
白简叹了口气,他过于尖利可怖的犬齿在水面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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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悦换了衣服过后,路过大鱼缸的时候,白鹭叫住他,“你拿到了?”
斯悦把白简给他的鳞片夹在指间,“不然呢?”
白鹭瞪大眼睛,从鱼缸里翻了出来,他变得慢,尾巴摔在地上,响亮地一声“啪!”。
“……”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他换成人形,跑过来,一脸的惊奇。
斯悦把鳞片递给他。
白鹭脸一僵,“我只是看看,但我不碰。”
“怎么了?”斯悦不解。
白鹭五官纠结成一团,他说:“我们不能碰,就像不是配偶的话,我们也不能随便摸别的人鱼的尾巴,这是我哥尾巴的一部分,我们更不能拿了,我就看看。”
他就着斯悦的手,弯腰仔细观察,眼里流露出崇拜的神色。
“阿悦你知道吗?银色的人鱼,只有一只,就是我哥。”白鹭狠狠拍了斯悦一下,“你赚大发了!”
“你现在要去做什么?”他问。
“找陈叔让人把鳞片做成钥匙扣。”斯悦重新把鳞片收好。
“你手怎么啦?”白鹭眼睛尖,看见了斯悦掌心的口子。
斯悦低下头,他掌心有一道圆形的口子,是刚刚掉入水中后,他下意识握紧鳞片,却反被鳞片边缘割伤的,不深,正缓慢往外渗出血丝。
其实他刚刚回到房间后已经自己用水冲了一下,不怎么疼,有些麻。
“鱼鳞割的。”斯悦说。
白鹭撇撇嘴,“人鱼鳞片还是很锋利的,你和我哥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