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谢济川说,“韩颉把最后?一道题目拱手送人,我自?己知道我没看,可是阅卷之人如?何知道?若是被他们误会我看了题目才写出这篇文章,那策论无论写得多好,都是别人施舍来的。我宁愿不要。”
明华章默默看着他,心中复杂难言。
他早知谢济川恃才傲物,但没想到他骄傲至此,为了怕被人误会作弊就不答?
亏他做的出来。
话已经说到这里,谢济川也顺势问:“你呢,最后?一题写了吗?”
“当然写了。”明华章道,“拿到纸条当夜我就将其烧了,我问心无愧,有什么不敢写的?”
谢济川挑眉,似笑非笑问:“你就不担心,那位误会你的策论是看题后?写出来的?”
“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无愧于心。外人怎么看是他们的事,但我既然参加了科举,就要尽力?而?为。”明华章说完,顿了顿,道,“我想,她应当也心如?明镜,一清二楚。”
“嗯?”谢济川察觉不对劲,追问,“什么意思??”
“你就没有想过,那张纸上,到底写着什么吗?”明华章眸光悠远,遥望着丹凤门?,道,“贞观朝时,科举取士还只是虚名,录取多参考名望,考中者多是望族子?弟、官员之后?,但她执政后?,大力?推行以文章诗赋取士,想出了涂名阅卷、由专人誊抄考卷以免主考官认出字迹等等举措。你真的觉得,她会在科举前泄露考题吗?”
谢济川挑眉:“你是说……”
“那张纸上,想必并不是考题,而?是某些史料。”明华章叹息,“如?果以为有了考题后?就可高枕无忧,心安理得等着及第,想必压根不会被录取;如?果拿到纸条后?认真研究上面的内容,私下查相关史料,自?然便会明白她想要看到什么方向的策论;但如?果拿到纸条后?压根没有看,即便文章写得再精彩,论证再缜密,方向上也是错的。”
典籍只有那么多,但哪怕根据同一条经典议论,写出来的文章也必千人千面,思?路很?难巧合。明华章不知道在女?皇眼里他的策文水平如?何,但显然,不会是女?皇想要看到的。
他没有看那张纸条,他心里明白,女?皇心里也明白。原来他们三?人真正的考验不是科举,而?是那张纸条。
指鹿为马的招数虽然臭,可是十分好用,能极大筛选出怀有异心的、服从度不高的臣子?。无论明华章和谢济川因为什么原因阳奉阴违,都不可否认,他们对女?皇没那么死心塌地。
这场万众瞩目的科考背后?,其实?是一场秘而?不宣的忠诚度测试。科举名次,便是忠诚程度排名。
苏行止是最终优胜者,他看了纸条,事后?没有沾沾自?喜或骄狂自?傲,依然用心准备,靠真才实?学赢得女?皇认可。明华章没看,无论才学水平怎么样,态度首先就差了一筹。谢济川压根不写,那就更不说了。
所以,从女?皇的角度来看,这个排名十分公正,他们实?在没什么可喊冤的。
谢济川慢慢哦了一声,眯眼道:“明白了,韩颉这厮又算计我们。”
明华章没接话。输了就是输了,棋差一着,怨不得别人。欢迎加入企鹅君羊一五二而七五二把一他虽然不喜欢苏行止,但依然承认苏行止靠的是真才实?学,明华章无话可说。
两个绿衣太?监垂着手来请:“两位进士,游街已经准备好了,您看……”
明华章和谢济川自?然而?然停了话,一前一后?往丹凤门?走?去。
丹凤门?是大明宫正门?,高达三?十丈,巍峨高耸,气势雄浑,背面与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遥相呼应,正面五个门?道一字排开,盛世帝国的威压扑面而?来。
此刻一群绯衣青年骑着高头大马从城阙深门?中走?来,为首三?人面容俊秀,气度风流,夹道两侧的百姓静默片刻,猛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声。
礼闱新榜动长?安,九陌人人走?马看。男子?们羡慕这三?人一日成名,意气风发,长?安小娘子?们则在疯狂打探进士前三?甲是谁,哪里人士,可曾婚配?
很?快几位新科进士的身家就被扒了个底朝天。大家知道今年的前三?甲除了相貌好,家世也可圈可点,尤其一位是镇国公府公子?,一位是谢家嫡长?子?,并且三?人都未成婚后?,热情越发高涨。
朱雀街旁的酒楼二楼上,任遥凭栏远眺,看着不远处热闹的进士游街,叹道:“看这景象,不至于一日声名遍天下,至少也是一日看尽长?安花了。同样是进士,为何武举就无人问津呢?”
江陵嗤了声,说:“这不是还有我们记得吗?祝贺你,成功考中武举。你应当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武状元吧。”
“便是把文科都算进来,任姐姐都是独一份。”明华裳兴致勃勃问,“任姐姐,兵部怎么说,你已经通过武举,接下来会给?你授官吗?”
任遥轻嗤一声,说:“别做梦了。太?平盛世要武将本就无用,我还是个女?人,恐怕比榜上的花纹都点缀。兵部那群老古板一个比一个在意尊卑,授官没听?说,倒是他们把消息递给?我祖母了。”
“啊……”明华裳为难,“那任老夫人怎么说?”
任遥冷冷一笑,看表情也能猜到任老夫人的态度不会好。明华裳和江陵一起沉默了,这时候楼下游行队伍走?近,明华裳有意转移任遥的注意力?,故意惊喜道:“你们看,进士来了!哇,状元今日好好看!”
今日放榜,街上早就有人穿街走?巷卖香囊、荷包,明华裳也应景买了两个。她发自?真心替苏行止高兴,苏行止出身真正的寒门?,却能在科举上击败勋贵和世家之后?,这其中付出了多少努力??如?此成绩,便是再怎么庆祝也不为过。
明华裳正打算随大流将香囊扔给?状元,但兴许是她刚才那一嗓子?太?嘹亮了,队伍走?过他们这座楼时,明华章突然抬头,准确地望向她。
明华裳愣住,手里的香囊一下子?烫手起来。而?谢济川感觉到明华章的动作,也跟着看过来。
秋日的阳光极其灿烂耀眼,风仿佛都慢了下来。明华裳呆立当场,遇到了自?己有生以来最严重的翻车危机,而?江陵还傻愣愣地走?上来,问:“你怎么不扔呀?扔不动吗?你说想给?谁,我帮你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