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孙三娘准备说话前,先偏头去点烟杆。
但不知为什么,那火苗在烟叶子上燎了几下,却总是点不燃。
她捏了两下烟丝,有些疑惑:
“真是遇鬼了,怎么就点不燃呢?莫非潮了?”
烟丝并不潮,且她先前在火边烤了半晌,甚至有些脆了,照理来说应该一点就燃,可这会儿无论她怎么对着火点,甚至那铜制的烟杆都被烧得变色了,烟丝却点不燃。
赵福生看了蒯满周一眼。
这个厉鬼梦境格外诡异,目前可以得知,孙、罗二人应该是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模样,应该是受到了可制造梦境的厉鬼摆弄。
在鬼梦里,他们还活着。
所以这两个实际是魂祟鬼物的‘人’,在梦中是活生生的,他们意识不到自己的状态,自然也察觉不到厉鬼的力量。
赵福生的视线下,一团黑红的诡异丝线盘团在孙三娘的烟杆头上,将烟丝牢牢覆盖住。
火焰穿不透这厉鬼的力量,烟丝始终无法点燃。
而黑红丝线的另一端则系在蒯满周手中。
小孩的手指动弹间,火焰‘轰’的一下燃起,孙三娘靠得近,眉毛都被火燎到了。
“哎哟。”
她惨叫了一声,揉了揉烧得发红的脸颊,嘀咕了一声:
“真是邪了门了。”
赵福生摸了摸小孩的后脑勺,暗含警告之色。
孙三娘不是好人,她不管小孩事后怎么玩,但此时她在问正事的时候,却不允许有人打岔的。
蒯满周扁了扁嘴,不甘不愿的将手掌握成拳,缠绕在她手中的黑气断裂,盘据在烟杆处的黑红诡异丝线也很快散去了。
火焰很快将烟丝点燃,大量浓烟顺着烟杆往上涌,呛得孙三娘直咳嗽。
‘嘻嘻。’小丫头恶作剧成功,发出欢喜的笑声。
“老张,给她一筒水喝。”
赵福生转头看了张传世一眼,出声吩咐。
上一对罗六夫妇正好打了几筒水,此时派上用场了。
张传世起身拿了水,翻着白眼递到孙三娘手中。
她冷不妨被呛了一口浓烟,此时心中又气又烦,顺手将水接过喝了一大口,等她缓过神来有些后悔时,那水已经下肚了。
好在这水看起来并没有下药,她静坐了片刻,心下一松,又喝了两口,心中便更加认为这一行人应该是对外人戒心不足的类型了。
孙三娘子心念一转,笑着道:
“对了,说到哪了?”她此时自认为摸清了赵福生等人的一部分性格底细,戒备也松懈了少许:
“哦,想起来了,说到干爹庙了。”
“其实这事儿说来有些复杂,涉及的事情也多,既然贵客先问这破庙,我就先从破庙说起吧。”
孙三娘抹了把嘴,道:
“要说这庙,先得提十里坡了,客人家里是做香料生意的,想必对我们这边的香料应该是熟悉的。”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片刻,看向赵福生。
赵福生没有说话,张传世道:
“我知道,是龙血香。”
他这样一说,便证明他对十里坡确实有一定的了解了。
孙三娘脸上的笑意更盛,点头:
“看来客人果然了解的。”她说道:
“我们这坡内有一块地,盛产一种特殊的树,我们称为神龙树,将树割开一道口,会流出血红的汁液,那汗液凝固后加以调制,会成为一种十分特殊的香。”
孙三娘提及过往,眼里露出遗憾之色:
“但是这种树汁也不是一年四季都能割的,除了特殊月份外,其他时候割的汁液并没有多大作用。”
到了采割季节,附近的村民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蹲守,深怕被人将劳动成果摸走。
“成宿成宿的不睡,草笼里蛇虫鼠蚊又多,真的是老受罪了——”她叹了一声:
“守了一夜半点眼都不敢合,到天亮时,最多这么一小桶。”
她伸出手来,拇指与四指分开,双掌一对合,比了个碗口大的手势:
“而且这些汁不是直接就能用的,得沉淀,将多余的废水倒了,剩的那些红浆晒干、研磨成粉,后续和其他香料调配才能用。”
明明赵福生问的是山间野庙,她偏得从采香料说起。
刘义真看了赵福生一眼,见她却并没有打断的意思,反倒听得很是入神。
张传世也似乎习惯了赵福生查办案子的作风,也是一副认真听孙三娘讲话的神色。
“这样一轮忙下来,大约收的香有十斤左右,卖出去能卖好上万两银子了。”孙三娘道。
刘义真听到这里,不由吃了一惊:
“这么多?”
他刘家早前也算大户,可惜后来家道中落,传至他手中时,日子已经过得紧巴巴的——这也是后来他并不太抗拒进镇魔司的缘故,毕竟他一入镇魔司,还没干活,庞清就先将欠他的俸禄补上了……
“不多了。”
罗六摇了摇头:
“这是全村一起采收的,钱也该村里分,一整个村子至少一百多户人家,分到人手里,能有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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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每家每户人口又不少,分派到个人头上,根本不多。
“更何况还得抽成呢。”孙三娘咧嘴笑:
“拿钱后,要先孝敬镇里的,此后村长再分一些,村中一些大户也要多分,到了村里每户人手上时,能拿四、五十两已经不错啦。”
这钱到手后,得先交税。
镇魔司的税是少不了的,朝廷的税也要交。
十里坡内没有田地,村民靠山吃山,靠树吃树,也不种桑养蚕,割麻织布,一年到头便指着这钱过活。
赵福生心中盘算了一下。
此时人每家每户一年的税收至少高达三、四十两,如果十里坡内的割香人能一年到手五十两,那么除开税收,一年是略有盈余的。
这个年头赚钱可不容易。
她办鬼案多了,见的穷人也不少,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不计其数。
许多人一年到头不停的劳作,可能到了年终一结算,还倒欠钱的都有。
债务一年一年的累积,到了子孙后代时,债台高筑,卖儿卖女且自身卖为奴的都不少。
十里坡内的村庄干一年还有余钱,虽说钱不多,但确实相比起其他人,日子是要好过许多。
“那日子倒比其他人松活。”赵福生说了一句。
孙三娘嘴角噙着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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