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凛的国际长途电话,从天边泛着鱼肚白,打到天光大亮,顺带欣赏了回抹谷如诗如画的日出风光。
早起的当地人开始打扫庭院,被晨雾笼罩的小城内回荡着悠远神圣的寺庙钟声,深深吸一口新鲜的清晨空气,心灵仿佛得到了净化洗涤,整夜不眠的疲惫也暂时得以缓解。
纪凛挂了电话,长长地吁气,想回房间刮一刮新冒出的胡茬,一转身,恰好看见虞度秋从酒店里出来。
他登时急了:“不是让你照看好穆哥吗?万一他突然发作怎么办?”
虞度秋拦住了往里冲的小警察:“他睡了,我让老周去守着了,没事的。电话打得怎么样?”
纪凛吊起的心落下,回:“打了一个多小时,通话费爆表了,要不是这儿网速太差,我才不花这个冤枉钱,回头跟局里申请报销。”
虞度秋微微诧异:“通话费是什么?打电话还要钱?”
“…………”纪凛此刻深深希望,大学能开一门常识课,让这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大少爷恶补一下,普通人究竟是怎么生活的。
“……算了,这不重要。”纪凛安慰给自己听,接着说正题,“我把情况统统汇报给徐队了,他一开始根本不相信我一晚上经历了那么多事儿,案情发生了这么大的反转,被信息量轰炸得懵了,重复了至少五遍‘你小子被虞度秋带疯了吧?’”
虞度秋失笑:“我以为徐队把我当正常人来着,你们果然是一丘之貉。”
“……注意你的比喻。”纪凛剜他一眼,“我还跟徐队说了穆哥的事,让他先别往上报。他觉得继续待在这儿风险太大,也没有执法权,建议我等穆哥情况稳定后,先回国,再对裴鸣实施逮捕。反正抹谷的出入关卡还封锁着,柏志明跑不出这片地方,除非他体力超神,翻山越岭逃出去,否则总有落网的一天。”
虞度秋点头:“行。镇定剂我已经派人去买了,最迟今晚就能送到。”
纪凛严肃地道了声:“谢谢。”
“说了别见外。”
“不光是镇定剂的事。”纪凛踌躇了会儿,局促地开口,“刚刚在房间里,你说起去年穆哥生日那晚发生的事,没有提到我……谢谢你。以后也别提,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去找过他。”
虞度秋不解:“为什么?”
“做人不能太贪心:他回来了就好。”纪凛挠挠头,“而且他现在感激我救了他,好不容易愿意跟我沟通了,我不想再把他吓跑了。”
虞度秋一愣,若有所思了会儿,说:“其实我刚才问了穆浩,喜不喜欢吴敏,他给的答案是否定的。”
“那又怎样,他说过他喜欢白净的女孩儿。你看,我都晒得这么黑了。”纪凛亮出自己的胳膊,经历了这几个月的辛苦奔波、风吹日晒,早已是小麦色了。他苦笑:“况且我也不是女孩儿。”
“哦?那你10月25日那天为什么要问卢晴借美白隔离?想让谁看见你白净的小脸?”
“…………虞大天才,你那超群的记忆力能不能用在正经事上?离我们这种普通人的私生活远一点,好吗?”
虞度秋露出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别人的事我还懒得记呢。”
搜山工作进展缓慢,前一日的雨水尚未蒸发,下午又来了一场飞沙走石,厚厚的云层压在北方的山头,闪电频现,从远处看,滂沱大雨呈圆柱状,接天连地。
云散雨停后,气温又升了上去,各种城市里罕见的蛇虫鼠蚁开始出没,给本就不易的搜救工作增加了难度。
酒店大厅前的庭院内,石板路两旁亮着小夜灯,数不清的小飞虫绕着光飞。
娄保国用蒲扇拍死了第十只叮上他的大花蚊,挠着奇痒难耐的胳膊发牢骚:“这蚊子怎么专叮我?”
周毅掐了把他的肱二头肌:“你肉最多,最年轻气盛,不叮你叮谁啊?”
娄保国闷闷道:“我不是最年轻的,大哥才是,你别说得他好像回不来了一样。”
周毅沉默片刻,难得对他道歉了:“对不起,我也希望小柏能回来。”
但抹谷警方已经搜山一整天,搜索范围覆盖了爆炸发生地点的方圆两公里内。柏朝背部受伤,失血严重,按理说不可能走那么远。
“下午听警察说……大多数痕迹都被雨水冲刷掉了,只剩下半山腰的大量血迹。”周毅咬了咬牙,按捺住鼻酸,“或许是柏志明把他打晕带走了。”
娄保国也往好的方向开导自己:“对,大哥好歹是他养子,就算遇上了,柏志明应该不会那么绝情的。”
“刘少杰也是他养子,还更听话些,不也落得个替死鬼的下场?”虞度秋坐在庭院的花园椅上,喝茶赏景,仿佛背后长了耳朵,头也不回地说,“自己最器重的养子背叛了他,协助警察去抓他,柏志明会手软吗?”
娄保国闻言,心尖儿颤了颤,问周毅:“老周,你见多识广,一般像柏志明那种毒|贩,抓到了叛徒,会怎么办?”
周毅抿住唇,神色凝重:“你最好别听。”
“没事,你说,我承受的住。”
“你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手段,或许是他们最仁慈的手段。”虞度秋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视线长久地凝视着北方的连绵群山,“你见过柏志明怎么处置敌人的,不是吗?”
娄保国一个激灵,想起来了——从朱振民的溺亡,到他们刚经历的爆炸……都是让人面目全非的死法。
“那、那大哥他……”娄保国不敢想象下去。
周毅不忍再聊这个话题:“先别想那么多了,等警察消息吧。少爷,我去问问,送镇定剂的人怎么还不来,这都七点了。”
“嗯。”
虞度秋浅饮了一口普洱茶,抚摸着略烫的陶瓷杯,似曾相识的温度似乎令他回忆起了某个人的体温,目光迷失在了袅袅升起的白雾中,寂静得宛如一尊雕像。
娄保国见他出神,不敢打扰,只好用蒲扇拼命扇风赶蚊子,心想周毅说得大概没错,生命体征越活跃的人,越容易遭到攻击。
连蚊子都能辨别出来,虞度秋现在的心是冷的,血是僵的。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招呼:“度秋。”
娄保国回头,瞧见是裴鸣,立刻站直了,不露声色地紧盯着他。
裴鸣径直从他面前走过,来到庭院内,很有礼数地询问:“我能坐吗?”
虞度秋给他抽了把椅子,微笑:“当然。”
裴鸣没有带下属,像是晚饭后出来闲逛的,坐下后瞥了眼酒店大厅内监视着他们的警察,低声问:“一天了,这些警察怎么还没走?我们还怎么出去找志愿者?”
虞度秋慢条斯理地给他倒了杯茶:“警察不放心,还在调查我们,过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我怕耽误你实验,你不着急就行。话说,柏朝还没给你找到戒指啊?”
“他被我派去做别的事了,裴哥怎么这么关心我的下属?”
“毕竟他曾经也是我的下属,虽然时间不长。”裴鸣摸出一支雪茄,“介意吗?”
得到许可后,他便擦亮了一根火柴。橙黄的火光在微风中跳跃,在两人眼中亮起一簇火苗。
虞度秋注视着那簇火苗,冷不防道:“裴哥,你当初,为什么要带柏朝来我的十八岁派对呢?”
裴鸣刚点燃雪茄,可能是抽急了,猛地呛了一口,连声咳嗽,顺手摁灭了火柴:“咳咳……不记得了……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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