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珠宝有限公司原本位于平义市的CBD地段,鼎盛时期甚至豪气地包下了一整幢写字大楼,而如今随着家业没落,办公楼迁至了昌和郊区新盖的大平层,虽说看着还算气派,但内行都知道,这身家是大不如前了。
虞度秋提前致电预约,刚好赶上裴鸣在公司,就直接从警局过去了,半途中又喊上了赵斐华,柏朝问为什么,虞度秋高深莫测地一笑:“你太闷了,我需要一个口角生风的搭档。”
他们三个差不多同时到了公司大门前,来接他们的却只有裴鸣的秘书。
赵斐华八百度的近视眼灵活地一转,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立马开始拿腔拿调了:“裴总真够忙的啊,人在公司,也没空来接我们。”
秘书讪讪笑道:“裴总在开例会呢,招待不周,请您海涵。”
赵斐华十分同情地点头:“理解理解,生意难做嘛,是会操劳些。我觉得这样才好,要是像我们老板一样,什么也不用做,订单和投资自己涌过来,那就容易变得好吃懒做、失去上进心啦,再有钱有什么用,钱能买到忙碌带来的充实感吗?不能啊,还是你们幸福。”
秘书:“……”看那额角抽动的青筋,估计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虞度秋悄声对柏朝说:“这就是我需要他的原因。”
柏朝轻轻挑眉:“替你嘲讽?”
“嗯哼,懒得费口舌、但又不吐不快的时候,斐华就是我的贴心宝贝。”
柏朝斜睨他:“你是开幼儿园的吗?见谁都叫宝贝。”
“……”虞度秋噎了下,“……小柏眼狼,还挺会怼人,下次去见马斯克的时候,你来做我搭档。”
秘书领着他们一路来到老板的办公室门前,以泡茶为由,赶紧告退,耳根清净。
裴鸣的办公室布置得很商务风,真皮老板椅、红木办公桌,休息沙发……一切都彰显著身份地位。墙上还挂着一幅自己的肖像画,仿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色彩浓郁,神圣典雅,背后散发着一圈光辉。
赵斐华大开眼界:“这也太自恋了,把自己画得像个圣人似的。”
虞度秋托着下巴端详了会儿,摇了摇头。
柏朝问:“怎么了?”
“我在想,那幅邮包里的画应该不是裴鸣定的,从这幅画来看,他的品味没那么差。”
话音刚落,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人推门而入,视线扫到他们,立刻热络地迎过来:“度秋。”
虞度秋点头:“裴总。”
“私下里跟我客气什么,坐吧。”裴鸣没往老板椅那儿去,就在休息去的沙发处坐下了,十分随意。
但他的打扮一如既往地考究,即便是三十七八度的高温天,也一丝不苟地穿了西装三件套,墨蓝色沉稳深邃,衬得他气质凌然,就算下一秒要去联合国演讲,也不会被最严苛的时尚杂志挑刺。
相比之下,一大早被警方从床上拖起来的虞度秋就不修边幅得多了,前几天又染了遍色的银发凌乱地垂散着,松垮的衬衫穿得落拓不羁,和精英形象的裴鸣一对比,就是个标准的浪荡富二代。
去而复返的小秘书端来了茶水,裴鸣歉意道:“刚在开会,商讨下一季度该怎么提高营收,打算再开辟一条平价珠宝产品线,面向大众消费者,你觉得怎么样?”
虞度秋谦虚道:“珠宝生意我不懂,就不发表观点了。看样子裴哥接下来会很忙?还有时间陪我去趟抹谷吗?实不相瞒,我打算近期就动身了。”
裴鸣的茶杯滞在半空,诧异道:“这么快?我以为你至少要筹备几个月。”
“时间不等人嘛,做完实验,就能知道产品还有什么欠缺的地方了,然后进一步完善,再做实验,这个过程恐怕要循环几十次上百次,才能将产品投入实际使用。就和你们的珠宝一样,需要打磨很久。”
裴鸣赞叹:“你真有钻研精神,难怪能达到如今的成就。”
旁听的赵斐华在心中默默翻了个大白眼。
虞大少有钻研精神?滑天下之大稽了,他都不记得有多少个项目是虞大少一时兴起,没几天就直接枪毙的了。
但有一说一,在脑机接口这个项目上,虞大少确实难得的认真努力。
裴鸣缓缓呷了口茶,思虑片刻,说:“行,我把后边的时间空出来,你定了出发的日子,提前两天跟我说就行,公司的业务可以暂时交给小卓打理,我离开个十天半月应该不成问题。”
虞度秋微笑:“有裴哥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对了,这次纪凛也会陪我们去,确保我们的安危。”
裴鸣:“那地方我以前常去,没什么危险,不用劳烦警察吧?”
虞度秋无奈:“没办法,我现在还被警方监管着呢。”
裴鸣英眉浅皱:“度秋,你还记不记得,上回在你公司,我跟你说了什么?”
虞度秋乖巧道:“当然记得,我会小心他的。”
“嗯,离他远点。”裴鸣瞥了眼他身后站着的男人,“你的保镖比警察可靠,还不如让他保护你。”
虞度秋笑意更开,像被戳到了某个愉悦的点:“是啊,细数我这几个月遇到的重重磨难,都是他助我脱困的。”
裴鸣突然峰回路转地补了句:“但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式,还是少去自寻麻烦。”
尽管裴鸣语气平和真诚,听着像劝告,但在已知其背后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后,这句话更像是委婉的威胁。
虞度秋付之一哂:“嗯,我有分寸。”
从裴鸣的公司出来后,赵斐华纳闷:“合着我就是来当背景板的?”
虞度秋上了车,陷进按摩座椅里,缓解忙碌了一早上后的困倦:“我也没想到,他上次在发布会上的心虚态度显然是不愿与我同行,我以为他这次会找理由推脱,所以才叫上你帮我一块儿逼他同意,怎么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连有警察同行都没提出反对。”
赵斐华脑洞大开:“哇,你说他会不会和柏志明沆瀣一气,在那边设了埋伏,等着你们自投罗网,然后把你们一网打尽?”
“可能性很高,柏志明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但那样的话,他留在国内更合适啊,也能远程联系柏志明,何必以身犯险?这不符合他谨慎的性格。除非……”
“除非什么?”
虞度秋眼睛缓缓眯起:“可能性一:我们都误会他了,他其实是好人,与这些案子无关。可能性二:他是坏人,并且有了把握,能够应付我们的调查。”
“我倾向于可能性二。”赵斐华道,“他们家在缅北做了很多年生意,又涉毒,可能认识些当地的武装力量,你悠着点儿。”
虞度秋微微摇头:“据我调查,裴鸣继承家业后,很少亲自去查看自家的采矿业务,更偏重于销售业务,未必继承了他爸的人脉关系。而且缅北局势复杂混乱,武装势力不停变换,以前交好的,现在未必存在了,需要花很多精力和财力去维护关系。裴家已经被抄过一次家了,裴鸣没那么多钱上供。所以,他如果要对我不利,顶多雇些不法之徒,我这次带的保镖数量足以应付了。”
赵斐华虽然不参与案件调查,但一想到只要抓住柏志明和凶手,自家老板就能安心回归生意,不再到处惹麻烦了,心情就瞬间明媚了:“既然危险性不大,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啊!”
“估计就这几天了,等警察通知。”虞度秋手掌支着脑袋,打了个哈欠,“赵师傅,开快点儿,这按摩椅还是不如床舒服。”
驾驶位的赵师傅连声答应。但从昌和区开回新金区,怎么着也得四五十分钟。
“你可以去我家睡。”沉默了半天的柏朝冷不丁道,说完好似也没期待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继续沉默。
虞度秋的眼睛却放出了光:“你家?柏志明家?”
“嗯,就在昌和区,离这儿很近,十分钟到。”
虞度秋毫不犹豫:“赵师傅,听他指路。下个路口停一停,斐华,辛苦你白跑一趟,再见。”
“…………”
半途被丢在大马路上的赵斐华对着车屁股狠狠咒骂了几遍后,忿忿地打车回了家。卸了货的车子笔直前行,十分钟后拐了个小弯驶入一片住宅区,便到了目的地。
虞度秋看见房子时,不禁赞叹了句:“嚯,你家比我想象中气派啊。”
柏志明曾是裴家的老员工,又养了几个儿子给自己打工,经济实力必然不会拮据,住的是昌和区的一套独栋别墅,早已被警察翻来覆去地搜了无数遍,有价值的线索统统搬空了,许久无人前来,家具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柏朝解开了指纹锁,虞度秋跟着他往里走,边观察边说:“你起码在物质上过得比姜胜和刘少杰强,他俩只能租房,你还有别墅住。”
走在前头的柏朝没吭声。
而虞度秋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是往楼下走?卧室不都在楼上吗?
他们最终停在了地下的一扇门前,相比起一层的富丽堂皇,这个角落可以用阴冷瘆人来形容。
柏朝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开了灯:“这是我的房间。”
——不到五平米的无窗地下室,几乎仅容得下一张窄床,床头上方嵌了个木柜,可以放些衣服和杂物,四面墙都没刷漆,灰黑的水泥色吸走了部分灯光,即便开着灯也觉得昏暗,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发霉潮湿的气味,感觉随时会有蟑螂或老鼠从角落里窜出来。
一般人看见这样的卧室,震撼之后往往会涌上同情。
但虞度秋愣神之后,只问了句:“你就让我睡这种破地方?”
柏朝也没计较他的自私,回:“其他房间,包括客厅,柏志明都睡过,和不同的女人,太脏了。”
虞度秋想说我的床上也睡过不同的男人。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否则小柏眼狼的脸色恐怕会比水泥墙还黑。
柏朝轻轻掀了还是冬天盖的棉被,扔在地上,说:“床是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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