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认识。
这四个字能延伸出很多种解释,可能是仅仅知道彼此存在的网友,也可能是见过几次面的点头之交,再往深里去,也有可能是关系密切的好朋友。
当然,最糟糕的解释,也可以是“我们是同伙”。
但从柏朝说出这句话时镇定自若的神态来看,这种可能性极小,所以娄保国等人只是惊讶了一瞬,并没有往坏处想,随后便怀着一颗八卦的心,等待虞度秋追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虞度秋却没问,而是说:“那我接着猜啊。他说他毕业就当保安了,所以他应该在某家公司或单位待过一阵子,而你恰好也做过类似的工作,并且我记得你的资料上写着,毕业后你一直在裴氏干。所以……他是你以前在裴氏的同事,对吗?”
柏朝干脆承认:“对。”
娄保国如释重负,拍拍小心脏:“原来是这样,我当什么大事呢,这一惊一乍的,你说是不是,老周……你这啥表情?”
周毅眉头深锁,半边脸上的长疤随着褶子挤成歪歪扭扭的线条:“可还是很奇怪,如果只是普通同事,他为什么不敢看小柏?小柏又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而且,又是裴家……”
近期发生的所有异常,或多或少都跟裴家沾亲带故,尽管警方未能从裴卓口中撬出他与前三起命案的关联,可他们几个下边办事的都不是傻子,稍加推测,便知目前这一连串案件的最大嫌疑人是谁。
“我今年二月就从裴氏辞职了。”柏朝漠然道,“不说是因为我跟他不熟,我负责珠宝押运,要跟车跟机,经常在外跑。他是门口站岗的,基本待在公司,我们只有出门放行的时候说过话,印象不深,一开始不确定,刚才他说了名字我才基本确定,但你们聊得火热,我插不进话,紧接着你就怀疑我了。至于他为什么不敢看我,应该是没想到我在这儿,怕被我认出来。”
虞度秋拍手:“解释得不错,完全把自己摘出去了。”
“他说的是真的!”被禁言半天的黄汉翔瞅准机会,冒险插嘴,“我刚在楼下没注意到他,接着被您亲了,后来进了办公室才发现他也在,就……很不好意思,被以前的同事看见这种事,所以不希望他认出我……”
“你俩一唱一和,默契十足啊。”虞度秋的目光始终未动,捕捉着柏朝脸上的每一瞬表情,“可是会不会太巧了?君悦的吧台服务生刚好辞职,你就去应聘了,随后吸引了我的注意,渗透进我的生活。如今我公司这边恰好有名保安离职,紧接着他来应聘,渗透进我的公司。最巧的是,你们曾任职于同一家公司,而这家公司的股东之一,不仅出席了君悦的宴会,还怂恿我的未婚妻破坏我的项目计划。你的解释似乎不足以抵消这重重巧合。”
“君悦的吧台服务生是我买通后让他离职的,我那晚本就是冲你而来,你也知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柏朝边说边大步朝他走去,“至于他是怎么入职的,与我无关。况且你别忘了,我那晚是怎么进你房间的。”
周毅身形刚动,被虞度秋一个手势制止。
男人来到他面前,年轻的脸庞硬朗而桀骜,穿着不太合身的紧绷西装,撑平衬衫的胸膛里似乎汇聚了不少怨气,不悦的目光剜过他散漫的脸,沉声说:“正常人若是要害一个人,可不会先差点害死自己,少爷。”
虞度秋勾唇:“你算正常人?正常人可不会高空爬楼,更不会把枪对准自己的心脏。”
柏朝逼得更近,用仅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做的这些事,还不够换取你的信任吗?”
“差了那么点意思。”虞度秋抬手轻抚他的脸,也低声回,“以前遇到过几个想盗取商业机密的,也表现得忠心耿耿,当然没你这么疯。可我一发出邀约,总是推三阻四。有些男人的自尊呐,比命还重要,能屈尊当我手下,却不肯躺我身下。你一口一个喜欢我,睡都不让我睡,我看你和这个装gay色诱我的蠢货没什么区别。”
“……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跟我争这个?”
“我平时不也争这个么。”
“……”
门口两个人喁喁私语半天,其余若干人等被晾在一旁,娄保国纳闷了:“他俩说啥呢?需要靠那么近?”
赵斐华恨不得生出对顺风耳,手搁在耳边努力收音:“好像在争论,不会打起来吧?你俩要不要过去看看?”
周毅直摇头:“别了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俩一说上话,周围一圈空气就变的特别难受,黏黏糊糊的。”
“……”娄保国和赵斐华同情地看向他,“老周,你真的老了。”
“?”
这时,两道身影从余光中一晃而过,赵斐华眼尖,连忙叫住:“你俩去哪儿啊!还没审完这小子呢!”
柏朝抓着虞度秋的胳膊朝里边走,头也不回:“我们去统一意见,给我五分钟。”
虞度秋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把人看紧了”,随他进了办公室里的小会议室。
门砰!地关上,剩下四人大眼对小眼。
黄汉翔弱弱地问:“我能走了吗……虞总好像也不是很在乎我,眼里就他男朋友……”
“拉倒吧,我们少爷只有小情人,没有男朋友。”娄保国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坐,将虞度秋的命令贯彻落实了,“他俩正商量怎么收拾你呢,你老实点!”
会议室内没开灯,百叶窗降下一半,遮蔽了半打日光,剩下的半打往昏暗的空间内投下一道道明亮的光束。
虞度秋被按到墙上的时候,刚好有束光横穿眼睛的位置,他不由地眯起眼——浅眸剔透,与阳光下镀了层浅金的发色交相辉映,转动脖子时,脸上的每一帧明暗光影都如同伦勃朗的油画。
“五分钟会不会太短?只够脱衣服。”
唯美氛围顿时烟消云散。
不知是西装太紧,还是久未使用的会议室空气浑浊,柏朝的气息粗了几分:“说正事,你要相信我。”
虞度秋扬眉:“凭什么?”
“因为我们的敌人一致,我一直怀疑柏志明出事和裴家有关。”柏朝道,“他以前经常被公司派去外地出差,尤其是缅甸云南,短则几天,长则一个月。现在想想,未必是去查看宝石开采情况的,可能是裴家指使他去交易毒|品。而你最近也怀疑裴家是背后的‘国王’,对不对?”
“不是最近,查到柏志明的那一刻就怀疑了,看见苓雅那副鸽血红耳坠的时候就基本确定了。再加上雨巷案凶手指上的那枚宝石戒指……就算裴家不是国王,也一定在这盘棋局里充当了某个角色。”虞度秋将散乱的额发潇洒地捋到脑后——他玩世不恭的外表或许是他的最佳伪装,所有先入为主认为他不过是个散漫富二代的人,最终都会后悔自己的轻敌。
“你知道吗,世界上最负盛名的红宝石出产地,也是最负恶名的毒品出产地之一。现在平义市内光鲜亮丽的所谓豪门世家,往上三代基本都是穷光蛋,靠什么发财发家?”
“我外公堂堂正正靠头脑才学,杜书彦那位早死的爹靠敏锐的新闻嗅觉,而裴家,最早是从缅甸发家的,也是资本积累最快的。上个世纪国内的珠宝挖掘开采技术可没如今发达,就算裴先勇再财运亨通,一挖一个准,珠宝的升值也需要时间,不可能在短短几十年间积累大量财富,戴比尔斯都花了一百多年才到达如今的地位。所以,你猜他们靠什么迅速发家的?”
柏朝:“还用猜吗,你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虞度秋一笑:“确实不用猜,裴卓他爸十多年前就进去了,当年杜家追踪报道了整个审判过程,幸灾乐祸之情跃然纸上,甚至有传言说裴先勇的涉毒情报是杜家提供给警方的……但由于证据不足,只判了无期,人是活着,只是很难出来了,烂摊子全压在裴鸣这个长子身上。目前裴家看起来做的确实是正经生意,但裴先勇被抓的时候裴鸣已经成年了,我不信他对家族财富的来源一点儿不知情。”
“如今他们家肉眼可见地衰败,以他们家人祖传的争强好胜的性子,裴鸣肯定不甘心,或许……就走了他爸的老路呢?可如今国家对金三角地区的管控太严,大宗毒|品生意已经很难做了,开辟新渠道才是出路。”
“正巧,他们家珠宝远销欧美,有固定的运输线,通过难以追踪的海外邮包,将欧美新型毒|品运送到国内不是难事。”
虞度秋分析完,问:“你觉得我的猜测合情合理吗?”
柏朝摇头,表示不认可:“今时不同往日,国内已经不可能进行大规模的毒|品交易,仅靠私人交易那点儿蝇头小利,对他们家那么大的产业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挽救不了颓势,为什么要冒险犯这种性价比极低的罪?”
虞度秋刮了下他的高鼻梁:“要不说你天真呢,卖给你这样的小角色当然赚不到什么钱,但要是卖给我这样的大人物呢?靠这些东西讨好我、控制我呢?”
“……”柏朝没计较这话有多自恋,问,“怎么讨好控制?”
“方法多了去了,比如说,新型毒|品里有一种叫‘开心水’,喝了能让人兴奋、上瘾,这时候对方再派个帅哥来勾引我,我肯定没法拒绝,不就从此堕落了?”
柏朝冷声说:“不喝你也一样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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