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子延脸上浮现出无奈:“哎,前几年刚工作的时候,他们就托进城务工的亲戚来找我,让我每个月往家里转三千。我怕不给,他们来学校闹,就当花钱消灾了。但我这个月,是存心不给的。”
骆恺南恼道:“就不该给,以后也别给,他们敢来闹,我帮你挡回去。”
詹子延:“嗯,不给了。”
以前他除了房贷之外没多少开销,教师的养老金也挺高,不愁老来无依,给就给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些钱他要存起来,万一骆恺南的游戏需要资金,他能帮上点忙。
骆恺南心高气傲,肯定不会让他这么做,所以他也不打算说。
“中午想吃什么?”詹子延收拾好情绪,问,“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在家吃,晚上我们出去。我去煮面,生日面,你别动。”骆恺南挽起袖子,进厨房前,回头说了句,“今天这身很好看,当然,平时也好看。”
詹子延愣了愣,厨房门就关上了。
南南瞧见自己原先的位置空出来了,立刻奔过来重新占领宝地,小脑袋使劲儿蹭他的裤子,似乎想要他继续爱抚。
詹子延如它所愿,手搭上它的背,慢慢悠悠地,反复顺毛。
骆恺南总是夸他好看。
那他就不能再让自己落入难看的境地了。
午饭是简单的汤面,配炒三丁浇头。
骆恺南的厨艺有所精进,以前做的只能说是能吃,现在已经称得上可口了。
詹子延的食量也有所上涨,吃完一碗面,自己又去添了小半碗。
南南被香味吸引,跑过来跳上椅子,眼巴巴地看着他俩呼噜噜地吸面。
骆恺南给它扔了块鸡肉丁,它舌头一卷,嚼两下就吃完了,又抬头看他。
“还吃,你看看你都几斤了。”骆恺南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走进厨房,端出了装剩余鸡肉丁的碗,放在它面前,“早晚吃成猪。”
小猫咪可听不懂这些,脑袋一头扎进了碗里,没工夫搭理他。
詹子延看着他俩,觉得这个生日到这儿,已经很圆满了。
一家三口吃着长寿面,餐桌上的花瓶里插着收到的鲜花,身侧是他两情相悦的人。
这样的日子多好,最平淡,也最热烈。
饭后,为了让骆恺南不再为这个小小的生日费神,詹子延托故称,自己要回房间改稿,骆恺南便去电脑前忙活工作了。
其实他的书稿已经差不多定下,编辑正在审,没问题的话,过两个月应该就能批下书号出版。
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键盘敲击声,詹子延莫名地安心,竟然当作了催眠曲,不知不觉中,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的时候,他身在床上,窗外的高楼染了一层金黄。
骆恺南坐在他原本的位子,专心读他的书稿。
里面大多是哲思探讨,为了让普通读者也能读懂,他添加了许多自己的亲身经历与感悟,有些其实并不想被骆恺南看到,因为很不体面。
但既然是出版书,早晚会被看到的,只是提早了而已。
“醒了?这段是什么意思?”骆恺南念了出来,“‘我14岁那年,人生发生了巨大转折,导致我后来不得不独自踏上漫漫求学路,种种艰辛,不再赘述。’”
幸好,写得隐晦,有“解释”的余地。
詹子延平静地回复:“就是我父母不愿供我继续读书那件事,你知道的。”
骆恺南的目光落回书稿上,看向紧随其后的那段话:
「犹记得,那时我不知从哪儿看来一句话,始终激励着我:‘人和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出自《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我也由此与哲学结缘……」
十四岁。
通常来说,在读初二。
而詹子延在叶建豪的饭店里说的是,初中毕业后,父母不想继续供他读高中,所以去打暑期工,那会儿应该是十五岁。
时间似乎对不上。
不过也有可能是詹子延读书早,这种情况也不稀奇。
骆恺南没多想,合上书稿,塞回桌上的小书架里,问:“想出去吃晚饭了吗?”
詹子延点头:“去吧。”
两个人身上都穿着外出的衣服,套上鞋就出门了,骆恺南没有打车,推出了自行车棚里的那辆大二八,长腿一跨,拍了拍后座:“上来。”
詹子延坐上去,犹豫半秒,搂住了面前的腰。
骆恺南抓起他的手,让他搂得更紧,然后一蹬踏板,平稳地骑了出去。
天色未暗,路上都是行人,他家靠近晋大,随时可能遇上学生。
詹子延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脸贴着骆恺南宽厚的后背,不敢抬头。
他正在做一件迄今为止最出格的事。
将他的爱恋公之于众。
上一次这么出格,也是他的生日,14岁的生日。
乡下县城没几个家庭能买得起蛋糕这种高档货,在小卖部买了几包辣条分给同学就算请客了,男生们午休时聚在一起吃,有人问他喜欢班上的谁。
很寻常的青春期问题,可彼时天真年幼的他给了一个不寻常的回答。
他说了身旁一位有好感的男生的名字。
情真意切,言辞诚恳。
在此之前,没人告诉过他不能这么答,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说完之后,所有男生的脸色都变了。
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表达了喜欢,就要遭受后来的种种。
如今的他早已明白,错不在他,而在于那些荒谬的思想。
可那些思想附在他额头的旧疤上,附在他痛楚的回忆里,成为无形的枷锁,软禁他多年。
是骆恺南给了他挣脱的勇气。
准确来说,今天才是他的生日。
是他重获新生、真正的自我诞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