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来找你的,”纪驰见到他这模样,竟然反而笑了笑,“要不然我怎么会让你跟我走。”
他松了手,安抚似的拍拍夏安远的肩,转过身,示意夏安远看——
几个堪比特种兵身形的保镖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突然横挡在彩毛们与纪驰之间,他们没有说话,手臂上隔着外套都隐约可见的遒劲肌肉彰示了两方战斗力上的悬殊,教夏安远从后面看着,像在看几座野蛮的山。
彩毛们愣住的表情很好笑,那用来吓唬人的凶神恶煞尚且没有从他们脸上褪却,就转瞬变成了孙子在爷爷面前的虚张声势。于是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离开之前,那个领头的蓝头发明显还想指一指夏安远,放两句也许是“给老子等着”之类的狠话。站他面前的那个保镖只是略动了动,他就把手缩回了袖子里,带着小弟们屁滚尿流地离开了。
“走吧。”纪驰拉起夏安远的手腕,将他带着,沿街边往前走,到一辆黑车轿车前,替他打开了车门。
夏安远坐进这辆车的时候都还没回过神来。按理说,纪驰帮自己解决掉一桩麻烦事,他是应该向他表示感谢的,可这动辄就能教自己断手断腿吃大苦头的麻烦,在纪驰这里,不过只需要抬抬手指,不、他连手指也不需要抬,这些人对他来说也根本不是垃圾——是微不可见的尘灰,他甚至无需过问,眨眼间他们就消弭了个干净。
他在这奢华皮面包裹的车里低下头,强忍住自己的坐立不安,连舌尖都好似含着苦意,“纪驰,又要说谢谢你了。真的,谢谢。”车已经开了好一会儿夏安远才开口。
纪驰浑不在意,只问他:“晚上你想吃什么?”
这是要跟自己一起吃晚饭的意思了。夏安远知道就算他不提,自己也应该请他吃个饭,多谢他三番两次护着自己。他捏了捏裤兜,除去这个月的生活费外仍有百多块的余钱。他不敢随意开口回答,暗忖着京城西城区有什么看上去略体面些,自己又能付得起账单的餐食。
没等到他在脑中将学校这条街的招牌筛选一遍,纪驰便指着窗外,回头又问:“那家面馆还不错,你喜欢吃面吗?”
是真的觉得这家面馆不错,还是知道他的心中所想?无论是从情感上出发,还是从经济实力上出发,夏安远都无法说出自己不喜欢的话。
片刻后,他跟纪驰坐进了这家面馆里。
面真的不贵,尤其是在这条坐落着西城区最昂贵高级中学的街上,根本算得上廉价。小份均价最高十五块,面端上来,顶上铺着几大块方正的牛肉,缀上一点香菜。夏安远搅了搅碗里,汤底的喷香便跟随热气袭面而来。
纪驰要的跟他一样,他也习惯性地拌好了面,端起碗,吹开面汤上的浮油,先浅浅嘬了两口。
纪驰吃面也吃得儒雅,左手持着汤勺,挑出小小一撮,用筷子卷了卷,将那小团面搁到汤勺里,沉到碗里浸了汤汁,略吹了吹,才送到口中。
“看我干什么?”纪驰擦了擦嘴,那嘴唇被热汤洇得发出嫣红,“快吃。时间久了怎么还好吃。”
夏安远赶忙埋头到碗里,不敢再看。开头他还记得学纪驰的模样小口小口地尝,到后面,兴是饿劲儿作祟,竟然忘记要矜持,稀里呼噜就将碗里一扫而空。
面吃完,眼镜也沾满了雾气,他随手取下来,抽了张餐巾纸仔细去擦。
“这家面啊,汤底最香。”
夏安远愕然抬首,纪驰已经放下了碗筷,碗里还剩了约莫小半,他盯着他的脸,说:“你觉得怎么样?”
香,是香。夏安远分辨不出来哪里最香,囫囵之中,他根本辨不出来口味,真要问他什么最香,他觉得肉最香,而且是牛肉,市场要卖四五十一斤,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好吃。”
夏安远点点头,手上还无意识地拭着镜片上已经化成水珠的雾气,他看见纪驰盯着自己笑了,笑得很好看,是个唇红齿白的千金公子。
“你不戴眼镜要好看很多。”纪驰手肘撑上饭桌,认真地说,“你近视的度数应该不深吧?其实可以试一下隐形眼镜?”
“我……”夏安远实话正要脱口,又电光火石地想起了什么,他把眼镜赶紧戴了回去,两相对比下,这样的样貌似乎确实更把他显得平平无奇,“以后吧,”他说,“以后有机会再试试。”
纪驰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跟着就要结账,夏安远眼疾手快地拦住他,“我去我去。”他大大方方地对纪驰笑,“两碗面我还是请得起的。”
纪驰也没跟他争,等他从吧台结完账回来,才开口:“那就……多谢了?”
“别别别……”夏安远状作惶恐地摇头,他这会儿又笑得不好意思,“该我多谢你,一碗面就能让我傍上大腿,简直要羡煞旁人。”
自行车铃“叮叮”几声急促的鸣叫,纪驰伸手握住夏安远手腕,将他捞回来,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看着点车——傍上大腿,让你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夏安远挠了挠头发:“兴许是,我以前真没这样过。”
“那这条大腿求你个事儿,”纪驰仍握住他手腕没放,靠近他耳边,声音很轻,“你答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