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眼看见他衣袖里散落出来一捧莹光,却又在刹那化为细密的光刺就悬在她的脖颈间,冯霖花浑身颤抖,根本不敢动弹。
光刺已经刺破她脖颈的皮肉,冯霖花吓得眼眶里全是生理泪花,她忙开口,“是长生树,是长生树!”
姜照一在对面楼上的回廊里等了十几二十分钟,才见李闻寂推开了房门,走了出来。
他身后屋子里的光影暗沉,她并看不清什么情况。
院子里静悄悄的,她只看见他轻轻一跃,身体犹如风筝一般轻盈腾空,转眼落在她的身边。
“来人!快来人!”
冯霖花踉踉跄跄地从底下屋子里那片浓厚的阴影走出,靠在门板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理智般不管不顾地大声喊叫。
李闻寂却只牵起姜照一的手,说了声,“走吧。”
“她有告诉你些什么吗?”
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姜照一一边注意着脚下的路,一边问道。
“冯家有个花了很长时间建成的地下墓园,冯霖花说,冯欲仙给自己准备的墓室里,有一棵长生树。”
“长生树?什么树在墓室里也能活?”姜照一有些惊诧。
“去看看就知道了。”
冯家的墓园就在这座山上,但和庄园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冯霖花作为冯家的女儿,她却从没去过墓园,也只能说出个大概的方向。
当李闻寂和姜照一终于找到墓园时,已经是下午。
姜照一吃了几口面包,看到眼前平整的地面明显是与其他地方的泥土颜色是不一样的,她偏头看他,“应该就是这儿了吧?”
说是墓园,但实际地面上什么也没有,就连入口也看不到。
而李闻寂静默许久,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似的,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巨石之下,那里的泥土更像是才翻新的。
“我们来得不巧。”他忽然说。
“嗯?”姜照一才分了点面包给衣兜里的朏朏,听到他这句话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问,“是底下有人吗?”
而李闻寂看着她嘴边沾着的面包屑,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来手帕递给她。
姜照一摸了摸嘴巴,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擦了擦。
“回去之后,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他忽然说。
姜照一闻声抬头,对上他那双沉静的眼睛,她点点头,小声应,“好……”
下一瞬,
巨石下那片地面在一阵轰鸣声中炸开来,姜照一吓了一跳,缩到了李闻寂身后,才发现是他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出去的气流炸开了那个地下墓园的入口。
底下隐约传来了些纷乱的动静,李闻寂回头看向姜照一,“你在这儿等我。”
“好。”
姜照一忙点头。
她看着李闻寂走到那被炸开的入口旁,顺着阶梯一步步往下走,而她衣兜里的朏朏也在这一刻跳了出来,身体在雾气里再次变化,又成了老虎般大小。
朏朏的坐姿看着还挺有猛兽的气质,姜照一看它片刻,没忍住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它的气势一下子毁于一旦了,“砰”的一声在炸开的烟雾里又变成了一只猫的大小,钻进她怀里,翻了个身蹭她的手。
姜照一才要再摸一把它的脑袋,却好像听到了什么齿轮转动的声音,她猛地转头,发现那个被李闻寂炸开的入口的两侧石缝里居然探出了形如八卦图一般的两扇铁门刹那扣紧在一起,将那个洞口彻底掩盖。
而与此同时,
李闻寂跟随莹光才走入了一间阔达的石室,石壁上全是依势而雕的琼楼玉宇,云端天阙,就在对准石棺正中的石壁之上,雕刻了一扇镂空半开的石门,里面有一个裙袂飘扬,发髻高耸的仙娥,一手撑在石门上,半身探出门来,那双眼睛的视线所落之处,仿佛正是摆在石室正中的石棺。
而石棺的主人,此刻正站在那一棵仿佛受到了强烈牵引的长生树前,他手里满是刚从那棵树上摘下来的青绿色的叶子,他生嚼了一把叶子,嘴唇牙齿都沾上了浓绿的颜色,此刻正用一双阴戾的眼睛看着李闻寂。
“先生,这里是我冯家人的归宿,可不是你的。”他再狠嚼了一把叶子,仿佛是在生啖谁的血肉一般,“但你今天,可能还真的要葬在这儿了。”
可他话音才落,那几百年来都在静默生长,如今已达石壁顶端的长生树,繁茂的枝叶开始簌簌颤动,深嵌在树根之中的某种力量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牵引。
“冯欲仙,你把入口锁了我们怎么出去?”冉遗鱼带着另外几个人从另一个石室里匆匆走来,却又骤然停在门口。
他们眼见着那枝叶繁茂,树干已至石壁顶部的长生树周身开始出现裂缝,枝叶摇晃,散落下来。
“不……这怎么回事?”冯欲仙像是疯了似的,忙上去触摸长生树的树干,却根本阻止不了树干的崩裂。
被繁密叶片压得摇摇欲坠的细枝终究在清脆的断裂声中坠落下来,淡色的气流刹那裹挟着尖锐的细枝,刺穿了冯欲仙的身体,将他钉在了树干上。
鲜血溅在了树后石壁上雕刻的那扇石门上,也溅在了那仙娥细致入微的眉眼之间,冯欲仙涣散的瞳孔自始至终,都在看树影后那扇刻有“九霄天宫”二字的石门。
长生树彻底崩裂倒塌,无数枝干摔落下来,犹如细烟一般的淡金色的流光从树干里钻出来,转眼没入那人的胸口。
冉遗鱼的法器并不能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起效,他们目睹了这一幕已是遍体生寒,再见那年轻男人转过身来,用一双眼睛看向他们。
他们看见他眉心有一道极细的金线闪烁了一下,随即没了踪影。
满室金银财宝散出的华光,同点亮的鲵鱼灯光交相辉映,带血的细枝骤然抽出,冯欲仙的尸体摔在地上,而细枝眨眼刺穿了冉遗鱼的身体,连带着他身后的那几个人也被强烈的气流割破了喉咙。
他们断了气,在地上变回了原形,但墓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释放出一种味道极为刺激的气体,即便李闻寂是神,也被这种味道熏得有些头晕。
他皱了一下眉,绕开了地上的尸体,一步步走上石阶,却见那精铁所铸的八卦门竟然被人生生地撬开了。
只一道缝隙,
天光与冷风同时落下来,拂过他的脸。
他看见握着撬棍的那只手,磨红的指节带着血。
缝隙外的那双眼睛,也许比落进来的天光还要明亮一些,他听见她的声音:“李闻寂,我找到了这个机关的五个主要齿轮的位置,我把它们卡住了,你再等一下,等青蛙叔叔过来,我们就能把这个撬开的!”
“赵三春?”他轻声开口。
好像也是因为这一道缝隙,墓室里强烈的气味变得浅淡了许多。
“朝雁来了,他们打起来了……”姜照一说着还往远处望了一眼,随即她回头,又在透过那道缝隙看他,“你怎么样?底下的氧气够不够?”
融进山石里的铁水凝固冷却之后,的确没有那么容易破开,如果此时他强行毁掉,这一片的山体都会随之崩塌。
“姜照一,松手。”
他仰着脸看她。
见她摇头,仍固执得不肯松手,他便又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但你松手之后,一定要退开,退得远远的。”
他衣袖里落出来一颗星子,姜照一透过缝隙,看他将那颗星星捏在手指里,随即将其按进了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朱红戒指里。
眨眼之间,那颗被按进他戒指里的星星,从她手指间的那枚戒指上浮了出来,她又听见他说,“你安全了,就用它告诉我。”
可她看着那枚漂浮到她眼前的星星,却还是有些迟疑,没有松开手。
直到他说:
“相信我,姜照一。”
在缝隙里看见他的眼睛,她抿紧嘴唇,忽然松了手,转身站起来就跑。
再没有她的身影在上面,更强烈的天光毫无预兆地投射进来,有点晃了李闻寂的眼睛。
他闭了闭眼睛,
在静谧无声的墓室里等了大概有十几分钟,他也许是有所感应,在垂下眼睛的刹那,他瞥见自己手指上那枚朱红的戒指里,有一点细微的莹光浮出。
他一瞬收敛神情,周身有无形的气流如烟云一般缭绕散开。
姜照一喘着气,才将那颗星星按进戒指里,转瞬之间,她听到背后远处传来一阵巨响。
她本能的回头,正见那一整个山崖轰然断裂,无数巨石滚落,山体剥落,坠入深渊。
烟尘四起,
呛得她忍不住咳嗽,眼眶也变得湿润。
地面震颤着,底下的河滩上,已经将赵三春按进水里的精怪被吓了一大跳。
山体陷落深渊,但他们却在弥漫的尘烟里,看见了一道流火落在上面的山丘上,转眼幻化成一道身影。
“朏朏!快去!”姜照一看见赵三春被按在水里,连忙喊了声朏朏。
朏朏纵身一跃,在半空变作了猛兽般的巨大身形,落在河滩上,张嘴就去撕咬那些精怪。
朝雁在李闻寂出来之前,见势不对就已经跑了。
留下来的这几个精怪,几个钳制着贺予星,却因他是个凡人不敢动他,剩下的几个对付赵三春,那就是处处下死手。
朏朏栀子zhengli獨家咬死了那些精怪时,赵三春已经浑身是伤了。
他变成了个小青蛙,被贺予星收进了口袋里。
秋末的夜晚已经带着些寒气,姜照一坐在酒店房间里的沙发上,伸着双手,任由李闻寂替她擦药。
他大约是才洗过澡,发梢还带着水珠,身上的香味若有似无的在她鼻间萦绕。
“你是怎么找到八卦门的齿轮的?”
他忽然出声。
姜照一闻声回神,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听齿轮的声音是很近的,它的齿轮排布应该就不是很深很远,不然不好作用,我先找地面的掩体,先找到一个,再摸规律。”
她说完,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松开她的手,却没什么反应。
但是半晌后,她却又见他忽然抬起头,用那样一双眼睛看着她。
“很聪明。”
他忽然的一句夸赞,令她有一瞬发怔,随即她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像个被夸奖的小孩一样,偷偷地开心。
“姜照一。”
她又听到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这一世我们是夫妻,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但是你,”他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了几分疑惑,“为什么不向我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