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是何意?”薛沉景不解道。
“啊,这个啊。”虞意伸手从那些字迹上滑过,“是我刚来这个世界时,想要记一下自己来了多久了,最开始每天都刻一笔,后来七日刻一次,再后来一月刻一笔。”
这几株青竹是竹林中最大的几株,亦是生长最久的几株竹,上面几乎都留下了她的刻字。
再后来,她就不刻了。
薛沉景看向距离自己最近那棵竹子,伸手想要去摸,还没碰到便又倏地收回手,压下了眉眼,这灵竹刻字上还残留有几分刻字之人当时所蕴含的情绪。
虞意已经先一步穿过竹林,走上横跨在水面上的木桥,见他没有跟上,回头对他招手道:“你快点进来啊。”
薛沉景应了一声,快步跟上。
虞意先去拜祭了师父,将这一路行来所买的战利品收拾了一番,添置进住竹楼内,倚靠在二楼的护栏上,对下方喊道:“这样我们也算是有三处房产了,魔界,海外灵岛,竹林秘境。”
薛沉景在厨房处理鹤师兄的鲫鱼,熬煮鱼汤,用鱼汤下面条,透过缭绕水雾扬眸看向她,说道:“其实,我在灵越还有一个宅子。”
虞意很快从楼上下来,诧异道:“灵越?那不是无羁楼的地盘吗?”
“嗯,是以前一个无羁楼的修士打赌输给我的。”薛沉景说着,翻了好半天才找出一个拇指长的细长玉简,伸手在玉简上一抹。
金字浮到半空,是一张地契,以及交易双方的印信。这张玉简就是开启那座宅子的钥匙。
只不过那宅子在无羁楼的仙域范围内,属于无羁楼外门,他还没有机会去收这一笔赌债,现下各大仙门都封山锁境的,更加没有机会去收了。
虞意一边看他捞面,一边夹着他那枚玉简把玩,叹道:“可惜。”
半夜,虞意忽而醒来,枕边又是空无一人,她疑惑地撑起身,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半夜醒来时,不见薛沉景的影子了,以往时候,他很快就会回来,但这一回她等了许久,他都没回来。
虞意起身,随手扯了件外裳披到肩上,推门而出。
临近月圆,天上的月光清而亮地洒在整个院子里,鹤师兄站在湖里的横桥上,脑袋插在翅膀里睡觉,影子投映在水面,安静得像一幅画儿。
这件外裳有些大了,是薛沉景的衣服,她披在身上穿行过庭院时,衣摆拖过地面的花草,发出沙沙轻响。
青竹林里,薛沉景穿着一身暗色的中衣,站在白日时行过的那几株青竹前,他垂头盯着株上刻字,透明的触手盘缠在竹杆上,柔软的末梢细细地磨蹭着那些深刻的痕迹。
那“正”字上每一笔刻痕里残留的情绪,都通过末梢上数不清的感觉器官传递给了他。他似乎都能摸到这些竹子上残留的,属于虞意的眼泪。
系统问道:“请宿主确认,是否兑换最终奖励。”
薛沉景抚摸着刻痕,眼泪滴落在手背上,没好气道:“一次就算了,你还要让我回答第二次。”
系统道:“抱歉,这是为了防止宿主误触,或是冲动行事,所以会有二次确认的提示。”
薛沉景哭笑不得,“这种事不就只有冲动的时候才会做吗?”比如像现在,给了他二次确认的机会,他就又开始不舍了。
每一日他都在拖延,每一日他都在找借口多留她一日,就像这竹子上的“正”字,他也在心里刻了很多“正”字。
薛沉景深吸口气,闭上眼睛,艰难地张开了嘴,一道声音忽而从远处传来,喊道:“阿湫,你在那里做什么?”
薛沉景积聚起的勇气瞬间溃散,几乎是有些慌张地擦了擦脸,才朝她转过身去。
虞意站在水上木桥,对他扬了扬手中的小壶,说道:“过来。”
薛沉景走过去,才发现她手中拎着的是一坛子酒,“杏子酒?”
“对,那个小镇上买的杏子酒。”虞意牵着他坐到水岸边的木凳上,往他手里塞了一小壶,怀还抱着一小壶,与他碰了下,仰头喝了一口,闲聊般的说道,“你最近好像经常睡不着,怎么了吗?”
杏子酒的果香味混合着一点浅淡的酒味飘来鼻间,薛沉景握着小酒壶,到了此刻,他还是很抗拒告诉虞意任务奖励的存在,他宁愿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亲自送她走,也不想听到她做出舍弃他的选择。
哪怕他心里很清楚,她会怎么选。
薛沉景仰头喝了一口,转眸看向虞意,找了个不适应新环境的理由搪塞过去,他现在已经颇为擅长找一些借口解释自己半夜跑出去了。
虞意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刨根问底,又在他的酒壶上轻轻碰了一下,说道:“那我陪你多喝几杯吧,半醉半醒的时候,最好睡觉。”
这种果子酿造的甜酒,并不大会醉人,薛沉景心中不畅,又有心爱之人作陪,便跟着她一口一口地喝起来。
鹤师兄自睡梦中醒来,砸吧着嘴,疑惑地看他们一眼,挪动了一个地方,又将头插进与羽毛里继续睡去。
月色越发深浓,酒意不知何时上头,薛沉景的脑子越来越乱,目光落在眼前之人明亮的双眸和湿润的唇瓣上,看见她似乎说了什么话,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薛沉景手中酒壶滚落地上,身子摇晃,栽倒在虞意肩头。
虞意伸手托住他,摸了摸他脸颊,“还好对你也有用。”
多谢师父他老人家珍藏多年的上等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