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世代经商, 家大业大,关乎着几千口人的生计。薛行止本只有他们这一个儿子,最初的打算是想让薛明渊继承家业, 所以从小时,他对薛明渊的课业便要严苛许多。
至于薛沉景,他们二人一体, 他跟随在哥哥身边,必然也不可能吃苦。
父母的这些打算,薛沉景和薛明渊二人心里都知晓,父母在为他们未来做打算时,并不曾刻意避着他们。
薛沉景对那样的安排亦十分满意, 他最是厌烦那些账本和算盘珠子, 就叫哥哥去学就好,他喜欢的是打马射箭,去山上猎野物。
薛明渊也愿意纵容着他, 为了多余些时间让薛沉景练习马术和箭法,他每日都会提前做完课业。
外人不知这一具身躯里有两个灵魂,在不知情人的眼中,薛家的公子当真算得上是一个文武双全, 才貌俱佳的郎君。
如果他们没有恢复记忆,如果他们没有前面那么多世只能你死我活的争斗,这一世他们兴许能像父母所期望的样子,安稳地度过一生。
可惜, 没有如果。
薛沉景离家之后,薛氏夫妇找了他许久, 二人最终接受了可能再也找不到他这样的事实,薛行止从旁支过继了一个孩子, 重新培养他接手了自己的家业。
薛氏夫妇的葬礼便是由他一手操持,薛沉景和薛明渊都只是在旁协助。
虽然薛氏夫妇离世早已过了七期之数,但他们依然按照人间的礼仪,停灵守灵,凡人魂魄羸弱,死后三魂七魄就会飘散,魂火坠入轮回。
大约是父母的执念太深,在灵堂上时,魏夫人飘散的残魂竟然回归了些许。
虞意站在灵堂外,睁大眼睛看向堂中那一缕轻薄如烟的魂,与此同时,薛沉景和薛明渊也猛地抬起头来。
薛沉景在看到那一缕残魂时,几乎想也没想,指尖灵线射出,结成一座聚魂的阵法围拢在自己母亲身周。
但人死魂消是天道规律,即便他拼命挽留,魏夫人那一缕魂还是越发浅淡。她甚至并没有多少清醒的意识,只无助地伸着手,四处摸索。
薛沉景知道她在摸索什么,他膝行上前,将自己的脸贴到她行将消散的手心里,低声道:"阿娘,我回来了。"
薛明渊一向是懂得谦让的,这个时候也并未上前去与薛沉景争夺什么,把这最后一点的温情时光留给了他弟弟。
魏汀兰那纤细而透明的手指从薛沉景的眉眼五官上缓慢而细致地滑过,面上惶急无助的神情便慢慢舒展开,只是她的表情安然了没多久,不知道回想到什么,又变得惶急起来。
薛沉景偏过头,冲薛明渊恶声恶气地说道:"过来!"
薛明渊看了他一眼,这才靠上前去,躬身行了叩礼,喊道:“阿娘,明渊也在。”
魏汀兰的魂魄颤抖起来,她左右手各抚在他们脸上,细致地摸了摸,心愿得偿,她脸上的神情复归平静,含笑阖上眼睛,残魂消散。
薛氏夫妇的丧事办得很隆重,夫妻合葬入薛氏家族墓地,那里的确算得是一处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
丧事办完,他们二人与凡间的牵绊算是彻底了结。薛明渊亦如他说的那样,并没有继续滞留在凡间,哪怕只是一缕分神。
在离开之前,他特意寻去了城中规模最大的糕点铺,买了店里每一样冰奶糕,都拿在鼻前嗅了嗅,却始终未能找到那日闻过的那种甜腻的奶香。
薛明渊站在楼阁上,看着下方繁荣的街道,这条街是城中主街,从早上城门开启之时,到夜间城门关闭,这条街永远都是繁忙而热闹的。
妖魔回归魔域,这世间污浊之气少了许多。仙门修士面临道心拷问,劫雷加身,陨落了太多修士,以至于修真界损失惨重,大部分仙宗都选择关闭山门,令门下弟子闭关修心定神,重省道心。
人间没有仙魔涉足,反而太平许多。
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薛明渊一眼便认出了那两道背对他往城外行去的身影。虞意穿了一身白色的素裙,乌黑的长发盘成螺髻,只斜斜插了一支艳丽的孔雀羽绒花簪。
薛沉景歪着身子,不自觉地往她那边靠去,走着走着便将人挤到了路边上。虞意脚步顿了顿,换到他右侧,没走两步,他又开始往右侧倾靠过来。
他们小时候,曾养过一只小奶狗,便喜欢这样跟脚,哪怕一不小心踩痛了它,它嘤嘤叫唤着,见人抬步还是会瘸着脚贴过来,满心满眼里就只装得下这么一个人。
薛明渊永远也做不到这样纯粹地去喜欢一个人。所以,他们注定是要错过的。
街道中,虞意似感觉到了被人注视的目光,她回过身来,循着感觉找过去,只看到一间楼阁上浅淡消散的身影。
薛沉景追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察觉到了一瞬间薛明渊神力的波动,他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说道:“阿意,接下来你想去哪里啊?把你的地图拿出来我们再看看?”
“你都看了多少遍了。”虞意闻言转回眸,从储物袋翻出她常看的那一份地图展开,诧异地看到上面多了许多批注和标记。
薛沉景扬了扬眉梢,伸指过来,地图上闪动金光,平面的线条忽而高低起伏起来,简陋的图形也化作了更加详实和立体的景象,悬浮于纸上。
虞意看着自己面前这副不知何时被改造的地图,视线随着薛沉景划过的指尖,落在一条河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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