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环穿过之后, 薛沉景挤压错开的手骨眨眼恢复原位,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并不介意这花环的条枝紧紧箍在手腕上,相反, 他很喜欢这种紧缚感。
就像被人紧紧地拽在手里。
他抬起手,对着阳光转动手腕,认真而细致地欣赏了一番套在手腕上的花环, 只觉它现在又更加好看了一些。
薛沉景的睫毛镀着晚霞的碎金,眼尾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从眼底溢出欣喜的笑意,他这一刻高兴地忘记了要戴上薛明渊的面具。
虞意的目光在桂花树上游离一圈,终究还是被他吸引过去。只是戴上一个小小的不合手的花环就这么高兴吗?
薛沉景周身镀着快要散尽的最后一缕霞光, 回过眸来, 笑着道:“这下,我是你的了。”
闻听此言,虞意眼中的温度便和天边消散的霞光一道湮灭了。
这个人, 利用她时,他的嘴可以有多甜,利用完后,他的嘴就能有多冰冷。在云山之时, 她便有幸见识过一次,在沉花海中,又见识了一次。
为了系统任务,他会试图洗脑她, 会卑微地祈求当她的狗,会求她多喜欢他一点, 会宁愿扮做自己厌恶之人的模样接近她。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薛沉景愿意演,那她便陪着他演好了。
霞光散尽, 星月未明,月神庙中的灯烛还没有点亮,天上地下皆是一片深沉的夜色。桂花林里飘出一盏盏天灯,刺破了浓稠的夜色,带着红尘之中滚烫而炙热的心愿升空,犹如从地而生的星子。
灯下挂着丝带,丝带上缀着铃铛,夜风拂过,带来叮叮当当的碎响。
虞意伸手抓住他的袖子,踮起脚凑向他耳畔,轻轻笑了两声,低声道:“好啊,你是我的了。”
薛沉景垂下的眼睫缓缓抬起,睁大眼睛,瞳孔中映着四散升空的天灯,心口轻飘飘地膨胀起来,整个人恍惚间也化作了一盏被点亮的天灯,一起飘升起来。
但下一刻,耳边传来的话语,又将他重重拽回地面。虞意轻声喊道:“薛明渊,明渊。”
薛沉景只觉自己像是从悬崖上坠下,摔得四分五裂,比任何时候都要疼。他甚至不知道身前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直到她身上幽微的香气彻底消失,直到月神庙中的锣鼓奏响。
系统叹息道:“主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薛沉景余光看到一群人走过来,他身影一晃,退进桂树的阴影里,五指深深陷进桂树粗糙的树干,桂树承受着着他压抑的愤怒,树冠簌簌地颤抖着,细碎的花落了一地。
“苦?我不苦。”薛沉景缓慢而克制地抽回手,“她越快爱上他,我就越开心。”
系统无言:“……”你不苦,那你别抽鼻子啊。
薛沉景已经习惯了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成为那个被抛弃的人,虞意喜欢薛明渊是理所当然的事,所有人喜欢薛明渊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等她彻底爱上薛明渊时,他再告诉她,“一直以来在你身边的那个人都是我呢”,这岂不是很有趣?他光是这般想想,现在心中的这点憋闷就算不得什么了。
薛沉景轻轻抚了抚树干上的指印,像在安抚这株被他摧残的桂花树,也像在安抚他自己。
那边厢,虞意找到已经玩疯了的鹤师兄,将它揪住抱进怀里,也跟着凑热闹进月神庙中逛了一圈。
这一座月神庙规模并不大,只有一座神殿,梁柱彩绘都还是崭新而鲜亮,是五年前才建起来的一座庙宇,香火很是旺盛。
庙宇中只供奉一位神祇,月神娘娘。
奉盛县属梁州境,隶属于十二大仙门之一的云霄宗辖地内,据说梁州境内的许多地方都信奉月神娘娘。
殿中的月神娘娘左手捧一轮月,右手捻一枝桂花枝,身披描金彩衣,头戴玉珠冠,慈眉善目地俯瞰在身前跪拜的信徒。
传说祂会在每一个月圆之夜接收信徒们挂在桂树上的祈愿,然后选中幸运之人,实现他们的愿望。
庙中灯火通明,香烟缭绕,一系列的祭神仪式后,庙会终于散场。人们提着灯,陆陆续续地回城。
虞意从月神庙中出来,一眼便看到坐在花灯摊子上,正抱着一盏四面的方灯,捉笔在上面涂涂画画的人。她走过去时,薛沉景正好落下最后一笔。
他提起花灯,让摊主加了蜡烛进去,蜡烛点燃后,便照亮了灯罩上的画。是一只展翅舞动的丹顶鹤,简单的线条便勾勒出它栩栩如生的模样,脖颈和翅尾浓墨涂黑,头上的丹砂在透出的灯光中红得炫目。
鹤师兄立即扑腾起翅膀飞过去,停在灯笼杆上叽叽喳喳地叫唤,显然很满意自己这副肖像。
薛沉景看了一眼鹤师兄脖子上的花环,又看一眼自己手腕上的,心中冷哼。
薛明渊竟也配和鹤师兄戴一样的花环。
待虞意走近了,他才将花灯转了一个方向,露出另一面的女子肖像。笔墨晕染出如云发丝,精心描摹的眉眼,连纤长的睫毛都用细笔勾勒出来,眉心点着一朵殷红的花钿。
薛沉景提着灯,眉梢飞扬,又被他克制得压下去,嘴角含着适宜的微笑,柔声问道:“喜欢么?”
虞意还没回答,鹤师兄先啾啾地叫起来,喜欢,它喜欢!它果然是这世间举世无双的丹顶鹤,就连求偶的舞姿都这样英俊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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