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衣束发,仰头望向她,乌黑的碎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浑身都透出被雾气濡湿的潮润,像一幅笔墨未干的水墨画,唯有唇上鲜红的血是画上唯一一点颜色。
虞意被无形的触手捆束着,扭转过身子,从半空拉拽下去,距离他越来越近,直至两人鼻尖相触,呼吸相交。
薛沉景抬手捧住她的脸,手心和缠在脖子上的腕足一样湿冷,连吐在她脸上的呼吸都是湿冷的,眉目如同染着霜,没有一点人的体温。
自下而上仰视她时,乌黑的眸子犹如两口深井,而她正在往深井中坠落。
虞意咬一口舌尖,疼痛激得她清醒过来,立即闭上眼睛,拒绝与他对视。
耳边传来薛沉景的笑声,他没有逼迫她睁眼,但虞意的眼前还是浮出了那双诡异的瞳孔,黑如点漆的虹膜里包裹着尖锐的银白色竖瞳,竖瞳里有着令人无法抵挡的魔力。
即使她用力地紧闭着眼,那双眼睛还是出现在她眼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虞意脑子里又开始涌出无数细碎的声响,窸窸窣窣地蔓延上来,试图将她整个意识吞没。
——不要跑,你想留在我身边,你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只要留在我身边喜欢我就好
——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
虞意满脑子都被这样强灌入脑海的念头塞满,每一根神经都被他冰冷的触须包裹,拿着一个大喇叭呐喊:喜欢我喜欢我你现在必须立刻马上就要喜欢上我……
她脑袋快要炸开了,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怒目而视:“你烦不烦?!”
脑海里的声音一顿,薛沉景似乎被她吼懵了,神情微怔。
不过,他只怔愣了片刻,那双眼中的银光更甚,更加逼近她面前。
虞意脑海里的人声浪潮再次翻涌,比前一次更加汹涌澎湃,试图篡改她的认知,让她和其他魔物一样,沦为他脚边的俘虏。
虞意渐渐发现,这个魔头,他只知道拿大喇叭在她脑子叫,却根本就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就好比,他拿着笔疯狂地在她脑子里写“解”,却连这道题的正确答案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虽然很卖力,却只能得零分。
虞意被吵得厉害,但却并没有被他洗脑,她不耐烦地对着薛沉景的脸,吐出一口口水,“呸,我才不会喜欢你。”
除非她疯了,才会去喜欢这样一个怪物!她是纸片人女主又如何,书里面写着她就应该和反派HE又如何?她才不会让别人的笔左右自己的命。
她可以甩掉裴惊潮,当然也可以甩掉薛沉景,凭什么她就非要在垃圾桶里选男朋友?
薛沉景眨了眨眼,竖直的银白色瞳孔收缩成一个圆点,眼中流露的困惑让他看起来有了几分人味儿。
他不明白,这个方法为什么对她无效。
但薛沉景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魔头,比起费尽心思去博取她的好感,就这样将她洗脑到对自己情根深种,以完成系统任务,要更加简单快捷一点。
他单手掐住她的脸,另一手拇指抹掉脸上的水痕,指尖勾起一缕银丝,将她吐在自己脸上的口水尽数擦回她脸上。
虞意:“…………”
一截冰凉滑腻的腕足抵开她的唇,往她嘴里钻。
虞意睁大眼睛,呜呜地挣扎,她虽然看不见那透明的触手,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它吸附在她脖颈和下颌,撬开她牙齿,在她舌头上蠕动,尖端几乎伸进她喉咙里,粗大的腕足将她的嘴撑开再严丝合缝地堵住。
薛沉景略微垂了眼,透过腕足透明的软肉,看到她口腔深处因为异物入侵而本能地抽搐干呕。
系统已经看呆了,它难以置信地劝说道:“主人,你们这才是第三次见面啊,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太不礼貌了?”
它其实更想说,是有点太变态了。
薛沉景没理它,他复抬眸,死死盯着虞意的眼睛,瞳中延伸出的无形细丝如同蘑菇喷涌出的孢子,从她七窍渗入,再在她的识海深处扎根,裹住每一根神经。
虞意脑子里的大喇叭又开始叫,薛沉景大有不把她洗脑成功便不罢休的架势,以至于到最后,就连虞意都快不知道“喜欢”这两字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青竹剑在触手包裹下,不住地鸣响,剑上青焰在拥挤的触手内染出渐变青色,细微的电流四处窜行,勾勒出盘缠在空气中的腕足的形状。
薛沉景被她剑上流光电得骨肉生麻,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身体里越累越高,将他推向无形的浪潮顶端,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每一根触足都在流窜的电流中战栗。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双眸睁大,瞳孔涣散,眼尾沁出泪花,红痕从那双上挑的眼尾蔓延至耳根,脖颈上鼓出青筋,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系统震惊,这也能兴奋起来吗?它的主人真的有点过于变态了。
薛沉景这一分神,叫虞意从洗脑中彻底挣脱出来,她莫名地瞥一眼不知为何突然喘息起来的人,趁着薛沉景失神之际,手深陷在透明的触手软肉内,艰难掐出一个剑诀。
青竹剑气猛地暴涨,化作展翅的丹顶鹤,每一根翎羽都带着锋利的剑光,剑光上又裹燃烈火,切割开紧缚在虞意周身的触手。
丹顶鹤剑影双翼大展,长啸一声,扬起爪子,用力踩上薛沉景的脸,尖锐的指甲直接划破他脸上的皮肉,甚至抓穿了面骨,传出骨骼碎裂的咯咯声。
空气中响起一连串“嘭嘭嘭”的微响,像是气泡嘭一下破裂的声音,无形的触手爆开,山阶上下起了一场咸湿的小雨,浇在虞意的脸上,身上。
虞意挣脱束缚,那条腕足从她嘴里扯出去,拉出一缕银丝。被人体温度温暖的触手尖端竟透出了淡淡的潮红,挂着亮晶晶的津液,看上去像一块可口的水晶果冻。
但她却知道那东西有多韧,根本就咬不动,实际上,她也有点不敢咬。薛沉景看上去像是一只水母怪,而她记得,水母大多都是有毒的!
刚才的剑诀,耗尽了虞意体内所有灵力,她浑身虚软地往后倒下。
恰在这时,鹤师兄从树林里冲出来,驮住她,再次冲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薛沉景浑身颤抖,虚软地跪坐在地,流淌在骨子里的酥麻被剧痛斩断,就像是从浪潮顶峰骤然堕入深海,他双手捂住脸,痛得匍匐在山阶上,呜呜低咽,指缝里渗出淋漓的鲜血,成线地往下淌。
“主、主人,你还好吗?”系统焦急地询问。
薛沉景的声音闷在手掌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含着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狠劲,“卑鄙无耻,手段下作。”
系统茫然:“???”
好半晌后,薛沉景才停止颤抖,他直起腰身放下手来,脸上的爪痕已经愈合,残留的血迹也被涌来身边的地浊舔舐干净。
系统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
薛沉景呆坐在原地片刻,站起身来,沿着山道慢慢往上走,重新走回那座崩塌的山神庙中。
地上的碎石随着他的脚步翻滚,重新堆叠镶嵌,崩塌的庙宇一点点复原,仿佛时间倒流了一般。
但仔细去看的话,却能看到砖石之间黏稠的胶状细丝。这里并不是时间倒流,只是倒塌的砖石房梁,被这些细丝牵引,重新黏合在了一起。
庙宇中的山神像摔得粉碎,色彩斑斓的碎石落了一地。
薛沉景站在神龛前,脚下的阴翳里探出蠕动的透明的肉足,捡起神像碎石一块块搬上神龛,再用细丝黏合。
很快的,神像眨眼成型。浑圆的身躯,绞缠的四肢,脑袋上缺了一大块。
但地上已经没有彩绘石块了。
系统小心翼翼道:“主人,我觉得你应该没拼对。”
何止是不对,简直是面目全非,从薛沉景养的那几头奇形怪状的魔物来看,系统真的深切怀疑自己宿主的喜好。
他的喜好好像跟人就不沾边。
系统这么想着,顿时更加忧愁了。
薛沉景盯着神像沉思片刻,虚空中响起呜呜的风声,腕足飞快舞动,神龛上的山神像被飞快拆解成碎石,片刻后又重新拼凑成型。
这回有点人样了,但没有哪尊神像会在肚子上豁开一个大口,祂身上的色彩乱七八糟,一看就很不和谐。
“祂原先真的不长这个样子。”系统说道,具象出神像被破坏前的样子给自己宿主看,“祂被风化得厉害,轮廓都已经模糊了,但色彩还很鲜艳,主人可以根据祂身上的色块来拼。”
薛沉景接受了它的建议,将神像重新拆解,按照石块上的彩绘颜色将碎石整理分开,然后按照彩绘线条重新拼接。
“对对对,就是这里,这块拼对了。”系统开心地围观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叫道,“不对不对不对,我们现在应该是去追女主,刷取她的好感度,而不是在这里玩什么拼图。”
“主人,你不要摆烂啊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