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太医赶来,先在我的头上扎了一针,我便一下子人事不知了。
醒过来的时候还在王爷卧房的床上躺着,王爷就坐在床边看着我,一只手握着我的手。我勉强冲他笑了笑,虚弱地道:“又……又给王爷添乱子了……”
“傻丫头,莫要多想,”王爷用手替我擦去额上虚汗,“是本王的错……什么都莫提了,好好养身子,养好身子就随本王上路,我们直接去京都,可好?”
我确实也没有力气再说话,只点了点头,强迫自己不去想方才的事,不去想那个令人又恨又怕的名字,闭上眼睛再度昏昏沉沉地睡去,却是噩梦连连,梦里又回到了那间不见天日的房间,脚上带着铁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太医只给我扎了针,大约起着安定剂的作用,因我怀着孕,药不能随便吃,也因我这是心理因素作祟,就是吃药只怕也没什么用处。
七个月的时间早已经让我习惯了从希望到绝望,所以这一次的刺激我并没有低沉太久——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孩子都怀上了,还能再惨到哪儿去呢?所以我还是很快调整了过来,努力让自己更健康更精神,好有力量去承受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
王爷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人”,他令人打点好了行装,终于在一个雨后的清晨,赶着一行三辆马车踏上了前往京都的路途。
三辆马车一辆是坐随行太医和侍女的,一辆是盛放行李的,剩下那辆只乘了我和他,另有青黛和眉山随侍,小江等几个侍卫做了普通百姓的装扮,骑着马护卫在马车四周。
由于我已怀了七个月的身孕,马车不能走得太快,所以这一路上只能慢慢地前行,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在阴凉处歇一歇,好在王爷说他已经办完了事,剩下的他就当游山玩水,并没耽误他其它什么事。
白天驾车行路,夜晚打尖儿住店,行程很慢,然而有我这个孕妇在,想快也快不起来。
在我和王爷的车厢里除了摞着他的几箱杂书之外,最多的东西就是他在路上给我买的各种小吃了,这一点他同楚龙吟倒是像得很,都爱吃零食,美其名曰孕妇都爱吃,实际上我吃的时候他的嘴也没闲着。
经过数日来的相处,发现这个闲散王爷还当真是没有什么架子,和楚龙吟一样,对下人很和气很随便,坐累了也会跷起二郎腿,心情好了也会哼些奇奇怪怪的小曲儿。有时一袋蜜饯我们两个伙吃,吃到只剩最后一粒的时候他就让我同他猜拳,谁赢了这粒就归谁;有时把一碗葡萄对半分好,他又会无赖地从我的那一份里飞快地抢走两三颗塞进嘴去,连皮儿都不吐,我就笑他“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他却从未听说过这个绕口令,让我连说了三遍才听明白意思,直逗得他仰起脖来哈哈大笑。
还有的时候,他会给我讲一些有趣儿的故事,一些关于皇宫里那些小皇子小公主童年时的趣事,讲着讲着就讲到了他自己小的时候,因为生得瘦小,长得又白,所以常常被他几个皇兄取笑成小姑娘,他恼了就同人家打架,但是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脸肿。
这位平易近人的王爷更是告诉给我一件关于他自己的窘事:就因为小时候他生的瘦小,长得又秀气,皇家里的那些大人们就总拿他当小女孩儿看待,以至于他一度曾经混淆了自己的性别。那个时候有一位皇兄时常帮他揍跑那些欺负他的皇子,感动之际他便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嫁给这位皇兄做皇妃……
听到这儿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想不到这些至尊至贵的皇家子孙们也干过这样糗的事儿。人与人其实当真没什么不同……除了那些堕入魔道的疯子。
王爷不肯自己一个人出丑,便让我也给他讲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儿,然而因此前我已经对他说过自己失忆了,所以没法子讲,只好挑一些那一世的笑话,经过改编讲给他听,逗笑了他的同时自己也能跟着笑一笑。
有时候不闲聊,他倚在马车里的小榻上看书,看到有趣的地方就念给我听,我忍不住也向他借了几本在旁边榻上坐着看,同样把自己看到的有趣的地方念给他听。后来他建议把我们各自看到的好的段子滕到纸上,然后每天晚上临睡前和早上起床后各念一篇,他说:早上念会使这一天的开始有个很好的心情,睡前念能够身心愉悦地进入梦乡。
由于是我念他写的、他念我写的,当他一看见我的笔迹时立即就认了出来,还把那柄写有“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扇子拿出来佐证,既惊讶又好笑地望着我道:“你这小丫头!原来这扇子是你写的!怎么当初在我那别苑做客时不说明呢?!”
那个时候……我不还只是个小长随么。我眨着眼睛微笑。
他看了我一阵,也笑起来,用扇子替我轻轻地扇着风,吹开我额前发丝,吹干肌肤上那层细汗。我低着头帮青黛剥荔枝,剥到第四个的时候他忽然伸过手来,轻轻捏住我的手腕拉至面前,而后张嘴将我手中那颗才剥净皮的荔枝含入口中。
七月是这一地区多雨的季节,小雨还可照常上路,若是遇到大雨就只好在客栈里多住个两三天。通常这样的时候会很闷很无聊,王爷便邀我同他下棋,可惜我对围棋一窍不通,就干脆教他玩五子棋,后来甚至还用竹片做了副扑克牌,同王爷、青黛和眉山四个人在房中玩得不亦乐乎。
有的时候走在半路会突然遇到暴雨倾盆而至,王爷就亲自跑到车外去指挥几个侍卫把陷入泥淖中的马车轮子推上来,待他回到车上时不知怎么就弄了个满脸泥,还冲着我做鬼脸。
我很感激这位可爱的王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放开心情直面生活,而我也不想辜负他,他之于我总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就好像……就好像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