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相亲的事儿本就觉得对不住他,所以我也不忍心再吓他,只好笑道:“啥也没说,逗你的。现在你没事儿了吧?没事儿的话我就走——喂喂喂,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楚凤箫又是气又是笑地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长臂一伸,一把勾住正欲开溜的我的脖颈,连搂带扯地推倒在床上,一双大手直入腋下呵起痒来,口中怒笑着道:“你这臭小子!你这臭小子!居然敢骗我,哈?!什么拥吻楚老大了,什么有的没的都说了的——今儿不狠狠教训你一番我跟楚老大姓!”
“你……你本来就……就跟他姓……”我被他呵痒呵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一时间眼泪飞迸,求饶不迭地道:“楚二爷……饶了我吧……我脸上还有伤呢……笑裂了伤口就破相了……”
楚凤箫连忙住了手,捧起我的脸仔细看了看伤口,后悔万分地道:“怪我怪我,一时脑热竟忘了你脸上还有伤——疼么?我带你去看郎中!”
说着便要下床,我忙将他扯住,擦了擦眼泪,道:“不妨事,没有裂开,只是禁不起你那魔掌了,饶了我吧。”
楚凤箫好笑又好气地拍开我的手,却伸了他自己的大手替我小心翼翼地揩着眼角泪花,道:“谁让你笑来着?!干了坏事还敢笑?!真是越学越坏了,果然是近墨者黑!”
“我也没说啥啊,值当你吓成这样的么?近墨者黑,咱们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没等我偏头避开他的手,就听得门响处一个声音悠悠然地飘进来:“两个臭小子,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见是楚龙吟抬脚迈入,一眼瞅见我和楚凤箫坐在床上,两道修眉便扬了起来,哼笑了一声,道:“啧啧,做什么呢就混到床上去了?今天儿我来的不是时候?”
“我同小天儿关系好,你嫉妒怎地?”楚凤箫一伸胳膊搭在我的肩上,用眼瞥他。
“唔,我还真是有些嫉妒呢。”楚龙吟似笑非笑地答了一句,而后坐到窗前椅上翘起二郎腿来看着我和楚凤箫,“说说罢,昨儿喝成死狗似的所为哪般?”
察觉到楚凤箫的胳膊僵了一下,而后从我的肩头拿开,嘴上却爱搭不理地道:“喝个酒也要图个缘故么?你成日吃饭睡觉又所为哪般?”
“少给我打马虎眼,你小子那点子心思什么时候能瞒得过你哥我去?”楚龙吟盯着他淡淡地道,“说罢,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你若不好意思去同人家开口,我便代你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磨磨叽叽地还像个男人么?!”
“我的事你别管。”楚凤箫下床去穿衣服,而我早从床上下来了,见这兄弟俩要谈“家务事”,便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出了房间。
午饭时兄弟两个倒是都到前厅来了,只是谁也不理谁,也不知上午在房内谈成了什么结果,下午也都去了前宅衙门办公,后宅这才算安静了下来。
接连几天兄弟两个都处于冷战中,那些邀楚凤箫赴宴的帖子依旧没断,有的楚凤箫推拒了,有的却因对方与朝廷中某些高官有些牵扯,得罪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去参加,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阴鹜,我也只好避而远之,不敢自撞枪口。
那太医给的药果然是圣品,不到一周的时间脸上的伤口就愈合结痂了,只差脱痂修复就可还原光滑无暇的皮肤,再加上讨厌的大姨妈巍巍而去,总算可以在又一次的一周一个时辰的自由时间里外出谋求新的挣钱路子。
夏去秋来,在伞上写字的法子已不适用,那伞店的老板也已提前通知了我,一周后就要终止合作,如果今天再找不到新的途径和合作伙伴,下周起我就没有分文入账了。
下午的时候从楚府里出来,沿着街边走边看行情,眼见一个时辰的时间将过,仍是没有半点头绪,只好转头往回走。路过一家酒楼时,却正看见一伙人簇拥着一名年轻男子从门里出来,男子穿件月白的衫子,身姿秀挺,气度不凡,竟是楚凤箫。
我看见他的同时他也瞅见了我,冲着我眨了眨眼,而后回身同那伙人拱手道别,见那些人中有员外打扮的、有公子打扮的,还有小姐打扮的,想来又是一家请他吃相亲饭的。
楚凤箫作辞众人后径直向着我走了过来,眼一眯,笑道:“你小子在街上乱窜什么呢?”
“找赚钱的门路呢,”我向着那伙人中的那位小姐打扮的女子张望了张望,见她也正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向着这边看,便用胳膊肘轻轻撞撞楚凤箫的胸膛,道:“那小姐怎么样呢?看你的样子好像挺满意的,不像之前那样每次赴宴回来都臭着张脸了。”
楚凤箫用一种古怪的状似好笑的表情看了我一阵,方坏笑着道:“那小姐确实不错。——‘臭着张脸’?唔,很贴切。”
看样子他的心情还当真不坏,否则也不会附和着我这么说他。
“那么说,我很快就能喝到咱们楚二爷的喜酒了?”由衷地感到高兴,我拍着楚凤箫的肩头,“那小姐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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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凤箫又用那种古怪的笑意瞟了瞟我拍在他肩上的手,慢悠悠地道:“那小姐确实不错,只可惜……不是你们楚二爷的那道菜。”
“啧,那您老慢慢挑。”我耸耸肩,“回府么?我的时间到了。”
他笑嘻嘻地点了下头,迈开步子边走边道:“你那赚钱的门路可找好了?”
我同他并行,摇头道:“没有。我又不能跑出来当写字先生,又没有时间卖字画,扇子雨伞过了季,对联儿门匾的需求又太少,挣不了几个钱。”
“那就干脆别找了,依我看楚老大不会拘你太长时间的,说不定哪天一犯混就给你销了奴籍呢。”楚凤箫别有深意地偏头冲着我笑道。
我哼笑了一声:“求人不如求己,自己的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比较放心。”
“说得好。”楚凤箫眼中带着欣赏地点头,“看样子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自己攒够赎身费喽?”
“赎身费也许这辈子都攒不够,但我会凭自己的努力让他最终销去我的奴籍的!”我笃定地道。
“有志气。”他弯起眼睛笑,然后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道:“我倒有个挣钱的主意。”
“哦?说来听听。”我感觉今天的楚凤箫有点不同于往常,至于哪里不同,一时半会儿却又说不上来。
“小天……咳,小天儿你呢,一直在利用自己的一手好字来赚钱,若按照这个思路,在除去扇子和雨伞之外还可以试一试在衣服上写字,你觉得如何呢?”楚凤箫停下步子,眼睛亮亮地望着我。
“可是写在衣服上的话也只能穿一次,一洗它墨不就全掉了么?”我道。
“傻小子,谁让你直接往衣服上写了,”他轻轻敲了我脑瓜一下,“你知道女孩子们在闺中绣花的绣样儿是怎么来的么?那都是照着画儿描好样子,再依样子绣在布上的。只是这些绣品也只能用给女子或是给小男娃儿做肚兜,男人们当然不可能用绣花帕子、穿绣花衣服、绣花鞋。然而‘字’就不一样了,懂得书法的多半都是男人,若将书法按绣花的法子绣在袍子上,既素淡又风雅,更是男女皆宜,比之平常绣品的销路广了数倍。而你只需将你的字写在纸上提供给绣坊,从利润中提取分成,既简单又方便。怎样呢?”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样的创意竟是与现代人不谋而合了,放在现代世界当然不算什么,可贵的是这在古代世界却是头一个想出来的——创意,贵就贵在“第一个”,想别人没想到的,想别人想不到的。
忽然发现也许我一直都是欣赏楚凤箫的,只不过直到今天才察觉罢了。他让我见识到了他的另一种聪明,那是一种可以玩转俗世的机敏通透,上可入云,下可伏泥,这样的能耐才是通天地、掌全局的霸气,一味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所谓高人,能征服的也只不过是那一小部分的高等人群罢了。收回神思,我挑起半边唇角冲他笑:“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我该请你吃饭才是。”
他盯着我的唇角,口中笑道:“吃饭就不必了,你若请我喝酒的话我倒是可以领你这情。”
“你若再醉了我可扛不动你。”我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他这副体格。
“醉了怕什么,何处醉便在何处睡,天庐地铺,处处都是咱的炕头。”他笑。
……咦?今天的楚凤箫还真是不同于以往呢,倍儿洒脱。
“那好,”我一拍手,“七日之后待我又可以出来时就去找个绣纺谈!”
“择日不如撞日,还等什么七日后?!就现在吧!”楚凤箫道。
“可是我已经出府有一个时辰了……”我道。
“无妨,有我呢。”楚凤箫坏笑。
“你?”我用深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他,他便将一张笑脸凑到我的眼前来,鼻尖几乎要贴上了我的鼻尖,我伸手糊在他的脸上将他推开,转开目光,望向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果断地道:“好,既然有你顶着,那我就不客气了。现在就去找个绣坊谈谈罢!”
正要迈步,却被他一把拉住,笑道:“傻小子,就这么生瓜蛋子似的去了,谈成的机会只有一半而已。要谈,就得做好一切准备再谈。你跟我来。”说着便示意我跟上,他则在前带路,寻了家卖字画的小店,进得店去向那掌柜的借了笔墨和一间房,然后拉我进去,将他身上那件月白外衫脱了铺在桌上,一指,道:“写罢,这件就是样子,穿了去让绣坊的人亲眼看上一看,不必谈就先成了一半了。”
是的,用事实说话,就是这个意思了。
我挽起袖口拿过墨条来正要开始磨墨,他却从我手中接过去,歪头睨着我轻声笑道:“我来磨,今儿也让我伺候天儿爷一把。你且想想写什么内容好。”
这张脸近在咫尺,带着些许亲昵和些许暧昧,竟使得我的脸没来由地热了一下,偏开目光摒思细想,伸手在这衣服上虚空划了一阵,找好了大致的位置,一时胸有成竹,楚凤箫恰到好处地及时将沾好墨汁的笔递到我的手里,并且帮着将衣服摁住抻展,我接过笔来一蹴而就,一首苏轼的《水调歌头》跃然衣上,幸好这衣服布料不洇墨,效果就如同写在上好的宣纸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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