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温瀛再次召集部下议事,众将依旧争论不休。
“那丰日城就在这莫洛草原再往西不到三百里之地,是除都城外巴林顿最大的城池,都城守军近十万人,丰日城里却只有堪堪不过两万兵马,我等不必贪功冒进、舍近求远,这会儿就急着往那巴林顿都城去,只要顺手先拿下这丰日城,对巴林顿朝廷必是一大打击,等他们乱得差不多了,再去收拾他们,又有何妨?”
“此言差矣,我军既已扫平通往巴林顿都城的道路,自然应当趁热打铁,一鼓作气直取他们都城,擒贼先擒王,何必再耗费精力到别处,反而给了他们朝廷应对做准备的时间,平白贻误了战机。”
“你说的倒是轻巧,都城守军十万人,若是固守不出,我军哪怕强攻,也大可能一年半载都攻不下来,还得时时提防别处过来的援军,谈何容易?趁热打铁怕就怕这铁没打成功,到时落得个进退维谷,岂不麻烦?战线一拉长,后续补给也难以为继,不如调转枪头,先拿下丰日城再说,那里离他们都城不算远,占下那里,也好用做我军的后备粮仓。”
“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军现下形势一片大好,趁胜追击方是用兵上策,巴林顿都城守军人数虽多,但城中王公贵族并不齐心,那些人又都是安逸享受惯了的,待我军打到他们家门口,我倒是不信那些人真有那气节肯以死守城,到时候大可能不是逃便是降,至于所谓援军,更无须操心,他们朝廷都要倒了,那些个依附他们的其他部落不趁机落井下石,已是念着旧情,更多的不过是自扫门前雪,否则我军这一路打过来,战事岂能推进得这般顺利?又哪里曾见过一回援军的影子?”
“你这不过是想当然罢了,赌他们会放弃抵抗,可万一事情不像你预料的那般,到时战事陷入僵局,我等又该如何自处?说不得还会被他们反将一军。”
“战场之上,人心本也是可以利用和算计的一环,太过保守小心,注定难成大业!”
吵嚷声不绝于耳,凌祈宴懒洋洋地歪在椅子里,听得漫不经心,总算知道了这些人都在争论些什么。
一方说应该先去攻打临近的丰日城,待准备充足了再向巴林顿都城进发。
一方坚持应当趁着形势大好,直下巴林顿都城,速战速决。
好似谁都有道理,各执己见,互相说服不了对方。
凌祈宴觉得没意思,歪了歪脑袋,望向立在书案后的温瀛,他正凝神在看案上的地形图,像是并不在意下头人说什么。
凌祈宴的视线又转回一直在争执中的那几人,都是参将和游击,盯着他们看了片刻,再移开眼。
眼见着双方火药味越来越浓,副总兵张戗终于出言打断了那些人的争执,问温瀛:“王爷何意?”
帐中倏然静了一瞬。
温瀛抬眸,无甚波澜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淡道:“传令下去,明日起全军拔营往西行进,先下丰日城。”
“王爷您三思啊,那丰日城守兵虽少,但依山而建,易守难攻……”
有人心有不服,仍试图游说他改变主意,温瀛冷声将之打断:“我意已决,你等不必多言,都下去做准备吧。”
如今他在军中,不说一言九鼎,却也威信十足,已没几个人敢过多辩驳他的话,见他当真已拿定主意,那些原先不赞成的,也只能领命。
待帐中没了别的人,凌祈宴起身过去,抱着胳膊趴案上,笑瞅着温瀛:“看出来是谁不对劲了?”
“嗯。”温瀛点头。
“你打算将计就计吗?”
温瀛却问他:“你觉着以太子的个性,他会如何对付我?”
凌祈宴嗤道:“那狗东西肯定恨不得你死,死战场上最好。”
他说着眉头一跳:“他不会为了对付你通敌吧?”
“为何不会?”温瀛淡定反问。
凌祈宴无言以对,当朝皇太子通敌叛国,说出去委实可笑,可凌祈寓那狗东西就是个阴险下作的小人,只要温瀛能死在外头,不再对他的储君之位构成威胁,哪怕拉下无数将士陪葬,他都未必会放在心上。
温瀛修长的手指点着地形图,让凌祈宴看:“由这莫洛草原往丰日城,只有两条路,其一是经过城东南面的一处峡谷,若是丰日城守军在此设伏,我军由此经过,必受重创,稍微有点经验的主帅,都必不会选这条路。”
凌祈宴皱眉:“那另一条呢?”
“另一条路从正东面进,要翻越丰日山,这山不高也不陡,大军要过去,并不困难,但是有一个问题。”
凌祈宴攥他袖子:“好殿下,你就不要卖关子啦。”
温瀛反手捏住他手心:“嗯,这山上草木多,春日风大,放火容易烧山,只要把握住我军确切上山的时间,放一把火,定能叫我军方寸大乱,若军中真有人通敌,这一点不难办到。”
“……那你还去?走哪条路都是死路一条,将通敌之人捉出来不就行了?”
“不行,”温瀛的目光冷下,“提前将人捉出来,哪怕牵扯出背后的皇太子,事情未发生就未必能将他一击击垮,只有让泄露军机这事成为事实,叫陛下震怒,他才有借口也舍得对背后之人下狠手。”
凌祈宴闻言好笑道:“你也挺了解你父皇的嘛,可若真放了火,你这将计就计,岂不死伤惨重?”
“不会。”
“为何不会?”
温瀛淡道:“我已叫人看过天象,五日后这一带会有大雨,趁着快要下雨时翻山,火烧起来也不怕,若我没猜错,他们想趁这回将我军一网打尽,除了丰日城中那两万人,应该还有别的兵马过来支援,昨日夜里我已收到混进巴林顿都城的探子送来的消息,那边的兵马似有异动,巴林顿人或许会从都城抽调一部分兵力过来这边。”
凌祈宴了然:“那难怪你坚持要将计就计了,如此一来,既可以引出丰日城守军,又能借机分化他们都城的兵力,……可这样,岂不当真有一场硬仗要打?能打得赢吗?”
“为何打不赢?”温瀛转眼看向他。
“……你不要太自大了。”
“不会,我们也有援军。”
凌祈宴没听明白:“哪里来的援军?”
温瀛移开眼,漠然丢出三个字:“刺列部。”
咦?
入夜。
温瀛与人商议进攻丰日城的作战部署,凌祈宴懒得听,去马厩那边看他的小妖精。
小妖精最近到了发情期,和温瀛的那匹黑风打得火热,凌祈宴却十分嫌弃,叫人将它俩分开,不许关一块,免得给他生个黑不黑、金不金的丑崽子出来。
因为这个,小妖精这几日十分暴躁,见到凌祈宴也爱理不理。
凌祈宴拿了刷子亲手帮它顺马鬃,顺嘴教育它:“你爹我是为你好,你这个傻闺女,那种黑不溜秋的丑东西有啥好的,你且忍忍,我定叫人给你物色匹长得跟你一样漂亮的俏郎君来,配得上你的。”
小妖精扭过身去,还是不理他。
凌祈宴继续逗它:“脾气还不小啊你?总之呢,这婚姻之事,你就别想自作主张了,嫁给那个丑东西,你爹我不答应。”
温清带着他的小队在巡逻值夜,路过马厩这边,见到凌祈宴在这,过来跟他打招呼,正听到这一句,噗嗤一声笑出来。
“哥,你这就不对了,这种事情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小妖精和黑风两情相悦,你又何必棒打鸳鸯呢?”
凌祈宴不以为然:“你个臭小子,毛都没长齐,你懂什么叫两情相悦?别学个文绉绉的词就到处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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