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
温瀛跟随靖王,走上兴庆宫正殿前的石阶。
他是第一回站在这里,望向前方巍峨高大的宫殿,晨光映入眼底,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平静。
在门外稍等片刻,兴庆宫的大太监出来,客气地将靖王请进门,靖王回身叮嘱温瀛:“你在这里先等一会,我进去与陛下说。”
温瀛点点头,没有吭声。
靖王拍了拍他肩膀,提步进门。
已是严冬时节,宫殿的檐瓦上覆着白雪,墙角有新梅探头,花色映雪、雪里融花,给这肃严庄重的宫殿添了些难得的温和暖调。
站在兴庆宫正殿前石阶最高处往下看,好似立于云端,俯视众生、睥睨天下。
自前两朝起,这里就是历代皇帝的寝殿,住在这里的人,手握这个世上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受万民敬仰膜拜,是人亦是神。
温瀛凝视着下方,久久不动。
一开始,他只是想要出人头地。
后来,他拼着一口气,不惧生死,不顾一切地往上爬,为的是有朝一日位极人臣。
但是今日,当他站在这里,他已十分确定,终有一日,他要在这里,叫所有人、叫天下万民都臣服于他。
既然有机会,他便绝不会将之放过。
半个时辰后,兴庆宫的太监再次出来,将他请进去。
温瀛进门,垂下眼,按着来之前靖王叮嘱的,恭恭敬敬地跪下,与御座上的那个人,行大礼:“臣温瀛,叩见陛下。”
皇帝的手微微打着颤,被靖王搀扶起身,走下去,颤声道:“你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温瀛抬头,目光依旧平静,望向面前的皇帝。
皇帝死死盯着他打量,神色大恸。
这个人他三年前就见过,那时他亲口口谕,将这人逐出国子监、革除功名,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其实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肉,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到今日才知道,他的儿子流落在外二十年,他到今日才终于知道!
“你解开上衣,让朕看看你心口的那个胎记。”皇帝的嗓音沙哑,已然带上了哽咽,还在竭力压抑着。
温瀛从容解开腰带,将衣裳拉开,他的身上有大大小小在战场上留下的伤疤,心口处那粒血痣却突兀非常。
皇帝定定看着,终是泪流满面,愤怒、悲痛、后悔、自责一齐涌上,叫他几乎站不住。
只看这一处胎记,他就不再有任何怀疑。
这个人确确实实,就是他被人调换走的亲生儿子。
靖王扶住皇帝手臂,低声劝:“陛下保重。”
半日,皇帝才勉强平复住心绪,擦了眼泪,亲手将温瀛扶起,拍着他手背,深吸一气,恨道:“这二十年,你受苦了,你放心,父皇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靖王心头大石落地,他皇兄这么说,就是已然认了温瀛这个儿子。
温瀛的嘴唇动了动,靖王鼓励地冲他点头,温瀛沉下心神,改了口:“……多谢父皇。”
将那些感伤之情压下,皇帝的心神和理智彻底被滔天怒火占据,他是大成朝的皇帝,却白白替人养了二十年的儿子!那个赝品占着他儿子的位置,享受了二十年的荣华富贵,他自己的亲骨肉流落在外、几经生死,父子相见却不相认!何其可恨!
“来人!”皇帝的牙根咬得咯咯响,厉声下令,“传华英长公主进宫,让她速将人带来!去凤仪宫请皇后立刻过来,再去毓王府,叫毓王即刻给朕进宫来!”
听到“毓王”二字,温瀛的眸光动了动,很快又不再起波澜。
靖王欲言又止,到底没直接跟皇帝说,那个偷换了孩子的村妇,就是当年那位那位镇北侯府的云氏女。
凌祈宴懒洋洋地走进兴庆宫,他才刚起身,宫里就急匆匆来人,火急火燎地说陛下召他即刻进宫,凌祈宴想想自己最近好像没招惹谁,便没怎么当回事。
他没想到的是,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等着他。
面色阴沉的皇帝、满面难堪的靖王、神情复杂的长公主,和一脸莫名的沈氏,甚至还有那个三年不见、乍然出现的穷秀才!
凌祈宴倏然睁大双眼,这小子怎会在这兴庆宫里?!
温瀛抬眼看向他,神色晦暗,如同在打量他,眼神里又像是隔着一层什么。
凌祈宴心下莫名突突直跳。
没等他开口问,皇帝阴着脸道:“人都到齐了,靖王,你与皇后他们说吧。”
凌祈宴和沈氏俱疑惑望向靖王,靖王清了清嗓子,简明扼要地说了:“祈宴不是皇嫂您和陛下的孩子,当年您在冀州那山野中生下的孩子,被人给调包了,这个温瀛才是您的孩子,事情我与长公主已确认过,这孩子身上有和先帝、陛下一模一样的胎记,长公主派去冀州的人,也已将当年调换孩子的罪魁祸首押来,是当年收留您的那户猎户家中的妻子,她都已招认了,这会儿人就押在殿外,您和陛下可以亲自审问。”
凌祈宴愕然愣在原地。
沈氏下意识地用帕子挡住口,好悬没失声尖叫出来,当下就红了眼,身子摇摇欲坠,猛地看向温瀛。
“……这是真的?这真的是真的?他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人调包了?”
沈氏的声音打着颤,完全语不成调,靖王一叹:“是真的。”
沈氏浑浑噩噩地走向温瀛,颤抖着的手缓缓抬起,触碰上温瀛的面颊,哽咽问他:“你是我的孩子?你才是我的孩子?”
温瀛的神情紧绷着,没有出声。
靖王小声告诉沈氏:“这个孩子长得像先帝,他确确实实就是您和陛下的孩子。”
沈氏撑不住,掩面崩溃大哭。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