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泠上下打量他一番,有点没好气:“马马虎虎。”
这小子的长相要扮作女儿家倒也能骗过人,就是个子高了些,喉结得遮一遮,而且既然是他明旨封的公主,轻易便不会有人敢怀疑。
谢徽禛得意道:“儿臣也觉着不错。”
他小时候还养在宫外时,跟着戏班子里的人学了怎么伪装声线,如今即便变了声,要装姑娘家也能糊弄人,其余外貌上的东西便更好遮掩了。
谢朝泠搁下批阅奏疏用的朱笔,将人叫上前:“你真打算嫁?”
“父皇都让礼部官员去传旨了,何必再问这个,”谢徽禛倚御案边帮谢朝泠分拣堆成山的奏疏,再粲然一笑,“要不儿臣这位公主若是突然没了,父皇岂不是还要给萧家赔个儿媳妇。”
他这位名义上的父皇其实是他五叔,五叔无嗣,他以旁支宗亲遗孤的身份过继五叔名下为太子,这些年谢朝泠对他多有纵容,不但允许他保留女儿家身份且破格封了公主,甚至他说要履行先帝定下的婚约,谢朝泠也准了。
谢朝泠语气略冷,提醒他:“出降之日你打算如何囫囵过去?跟驸马明着说?若是被萧家人知道他们儿媳妇实为男子,你是打算叫皇家与他们萧王府结仇?”
谢徽禛道:“父皇若是这般想的,先前便不会同意我与他完婚。”
谢朝泠:“你还敢说?不敢直接与朕提,便让你小爹爹来做说客,他离经叛道,也教得你离经叛道,你们一个个的全都不让朕省心。”
谢徽禛心道这也是陛下您纵容的,再离经叛道也不比这位皇帝陛下三年前力排众议、册立西戎汗王为男后,来得更离经叛道。
谢徽禛轻咳一声:“萧家毕竟是异姓王,儿臣帮您盯着他们,有何不好?”
谢朝泠:“不需要,朕信得过萧衍绩,否则也不会重用他,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拿捏他们。”
谢徽禛讨饶:“父皇放心好了,我不会让驸马和萧家人知道,至少现在不会,也绝不会因这桩婚事再给父皇添麻烦。”
谢朝泠深深看他,谢徽禛低了头,神态谦卑恭谨。
片刻后谢朝泠问:“是因为私心?”
谢徽禛不言。
谢朝泠只当他是默认了,摆了摆手:“下去吧,自己注意着分寸。”
谢徽禛告退,走出御书房时却又撞上刚回来的谢朝渊,既然躲不过,他便大大方方问了安,谢朝渊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啧啧笑道:“许久不见,乐平当真女大十八变,越发的出挑了,眼瞧着这都要嫁人了啊。”
谢徽禛心知他是故意笑自己,淡定福了福身子:“是要嫁人了,钦天监算了日子,陛下今日已经命礼部官员去了萧王府传旨,出降之日就在下个月月末,六叔可得记着也给乐平备一份嫁妆,这里便先谢过六叔了。”
被谢徽禛这么一将,还得赔份嫁妆出去,谢朝渊倒也不恼,笑吟吟地看他:“你父皇那关过了?”
既然谢朝渊改了口,谢徽禛便不再故作女儿态,也换了个称呼:“多谢小爹爹帮忙劝说父皇,要不这事也不能这般顺利。”
谢朝渊仍是笑:“你小子真真叫本王刮目相看。”
谢徽禛面不改色:“小爹爹教得好。”
面前这位是大梁君后、西戎的特克里汗王,也是曾经的大梁六皇子、恪王谢朝渊,谢徽禛从小得他照拂,与他的关系其实比与谢朝泠还要更亲厚些。
告辞要走时,谢朝渊叫住他,又说了一句:“萧王府那小世子前些日子我见过一回,人长得倒是不错,但不知道萧王府是怎么教的,把人教得过于板正了些,那性子一板一眼的瞧着无趣得很,嫁了他只怕会把你闷坏了。”
谢徽禛道:“这样岂不更好,如此性情的才会懂得恪守君臣之礼,不敢随意冒犯本宫,日后进了公主府,本宫为尊他为卑,他自该用心侍奉本宫。”
谢徽禛说得轻描淡写,面上不露半分端倪,饶是谢朝渊一时也分辨不出,他执意要嫁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被谢朝渊盯着,谢徽禛并不心虚,浅笑回视他。
最后谢朝渊先瞥开眼,丢下句“好自为之,别给你父皇添麻烦,随便你怎么玩”,进去了殿内。
谢徽禛回去东宫,因是一身女儿装,只走侧门进,回到寝殿才伸手扯了头上的金步摇,挽起裙子往榻上一坐。
宫人奉上茶和点心,被谢徽禛随手挥退,只留下贴身伺候的内侍。他漫不经心地晃着手中步摇,听人禀报萧王府上的情形。
“礼部官员前去传旨时恰逢阵雨,在萧王府坐了小半个时辰才走,王爷和王妃接了旨,瞧着恭敬有余,但不见多少欣喜,像是对这桩婚事不那么乐意,至于世子爷,旁人也看不出他究竟怎么想的,不过接旨时也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叩谢了天恩。”
谢徽禛不知听是没听,像心不在焉,忽地笑了声。
内侍抬眼看向他:“殿下?”
“他就是那样的。”谢徽禛端起茶盏。
袅袅升起的水雾后,那双眼中笑意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