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你晚上一起吃饭。”裴廷约说。
沈绰轻抿唇角,这也算是瞌睡碰到了枕头,他刚想说“好”,裴廷约却或许觉得他不会答应,改了口:“这样吧,我送你一束花,你要是收了,就代表接受我的邀请,晚上跟我共进晚餐。”
沈绰:“……”
“行吗?”裴廷约的嗓音里带上了笑。
“我可以不收的吧。”沈绰硬声道。
“可以是可以,”裴廷约说,“你可以不收,但能不能让你收下,是我的本事。”
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沈绰的那句“好”没有说出口,但也默认了他的提议:“我在地铁上,信号不好,挂了。”
电话挂断,半分钟后,裴廷约又发来一条短信:【先想一想晚上吃什么。】
沈绰在输入框里打字,删删减减到最后又全部删了。
他也想看看,裴廷约又打算作什么妖。
下午,沈绰便一直待在实验室里,五点左右去了一趟学校大教学楼。
他的一个班的学生正在这里拍毕业照,特地邀请他一起。
这些学生上大一时他还是个讲师,兼任辅导员,带了他们两年,后来还做过他们的课任老师。
新生刚入学那会儿总是辅导员费心费力最多的时候,他又对这些学生格外认真负责,所以很得学生们喜欢。
这一点他其实也是在向章睿民学习。
沈绰被学生们簇拥在中间,随着快门按响记录下这个瞬间。
眼前是学生们一张张青春洋溢的笑脸,他被这样的气氛感染,脸上的笑也格外灿烂。
裴廷约的车停在教学楼边的树荫下,车中人侧过头,望着前方和学生们说笑的身影,嘴角随之浮起弧度。
拍最后一张集体合照时,学生们每人手里多出了枝红玫瑰,一枝一枝开得正娇艳。
合照拍完,班长第一个走到沈绰身前,将花递给他:“谢谢沈老师,送你的,辛苦了。”
沈绰一愣,女生已经笑着将花塞进了他手中。
之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学生们依次过来,跟他道谢,那一枝枝的花在他手里汇聚成一整束。
他无奈又有些欣慰地抱着花,学生们冲着他比心,笑闹过后终于嘻嘻哈哈地散开,各自拍照去了。
风拂过,带起一阵清香,沈绰盯着手里的花,忽然心神一动,想到什么,回头,果然看到了路边裴廷约的车。
握在另只手里的手机屏幕上进来消息:【花好看吗?】
沈绰看着那一行字,那一瞬间的心情格外微妙,像是情绪高涨最开心的时候,那些喜悦的泡泡被戳破,取而代之的另一种愈加汹涌、他本能想压抑住的情绪,酸溜溜的,没那么好受,也没那么难受。
沈绰稍稍平复心情,走过去,停步在裴廷约车边,轻敲了一下驾驶座车窗。
玻璃慢慢降下,车里的裴廷约仰头看着他:“这花喜欢吗?”
沈绰垂眼回视,脑子里纷乱的思绪很多,纠结着理不清:“花你送的?”
“嗯,”裴廷约说,“我送的。”
“这些花是我学生送的。”沈绰试图否认。
“花是我买的,”裴廷约强调道,所以是他送的,“中午跟客户吃饭,他女儿也在,是刚那个班的班长,听她说下午要跟你一起拍毕业照,所以给她出了个主意,好让学生们表达一下心意。”
“跟你有关吗?”沈绰冷着脸,“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沈绰,我打赌赢了,”裴廷约说,“跟我去吃晚饭,上车。”
“我说了我可以拒绝,”沈绰提醒他,“我不是一定得收你的花。”
“花送出了,概不退货,”裴廷约再次道,“上车。”
沈绰站在车外没动,就这么看着他,裴廷约很有耐性地等:“沈绰,你答应了的。”
他的声音近似委屈,当然也可能只是沈绰的错觉。
不想就这么让他如愿,沈绰一枝一枝抽出了手中的花,自车窗扔进去。
花落在裴廷约的身上、脚边、座椅上、扶手箱上,又或是其它什么地方,带进幽幽冷香。
目光沉默着纠缠,那些躁动又晦涩的情绪,也在这样的暗香间浮动。
最后的几枝花,被沈绰一起糅进手心,慢慢碾碎,裴廷约静静看着他的动作,没有阻止。
沈绰的手停在车窗上方,松开,碎花瓣自他手中随风散落。
裴廷约在那些簌簌而下的花瓣后,看到了沈绰冷冷垂下的眼,他似乎这才第一次注意到,沈绰的瞳色并非纯粹的黑,在阳光下时这双眼睛被光色杂糅出一种透亮的灰,如宝石一般。
裴廷约轻轻眨眼,被风送进来的一片花瓣自他颤动的眼睫滑落,停在了他松散衬衣领口里,颈窝的凹处。
裴廷约低头看了看,以指尖捻起,拇指腹搭上去细致摩挲,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片花瓣上残留着的,沈绰手心里的温度。
然后他笑了,耷着眼,眼神里的愉悦漫开,自眼尾曳出微笑的弧度。
“上车吗?”这一次的是问句。
沈绰的喉咙滑了一下,沉声道:“这个赌是你耍花招,不算数。”
“好吧,”裴廷约叹气,“那算我输了好了。”
沈绰没再理他,径直朝前走去。
裴廷约发动车子跟上,沈绰走得慢,他便也将车速放到最慢,保持着一点距离,始终跟着沈绰。
直到走过校园的林荫大道,前方已经是学校大门。
沈绰忽然停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裴廷约心领神会,将车子开上前,停在他身边。
沈绰拉开副驾驶座的门,面无表情地坐进车中,带上车门后快速系上安全带,声音也没什么起伏:“走吧。”
“想好了吃什么没?”裴廷约看了他一眼,沈绰目视前方,显然不打算多说。
裴廷约再次笑了笑,发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