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骗我,”沈绰站在玄关光线最黯淡的地方,眼里的光也一并黯下,“和他有关的大学生辩论赛奖杯你一直收藏着,明明不喜欢应酬之外的交际却肯去他家里吃饭,在他结婚的那晚答应跟我领证,你会这么在意别的同学吗?不会,他说的当年的情分究竟是哪种情分?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从来没有。”
沈绰的嗓音像浸在风雪里,一如他此刻脸上的神情。
气氛仿佛凝固,短暂的僵持后,裴廷约示意他:“你过来。”
沈绰没动:“为什么不肯正面回答我?”
“你想听什么,”裴廷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之前说了,无聊往事,没必要提。”
“但你对我的往事一清二楚,揪着不放,如果不是我发现,你还打算瞒着我多久?你说我蠢说我傻,原来是真的,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个能被你随意耍着玩的傻子?”沈绰自嘲,眼神里的难过像要化作实质淌出来。
裴廷约上前,捏住他手腕:“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没什么意思,陪我去弄吃的。”
沈绰低头,盯着他并拢用力收紧的指节:“裴廷约,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静了几秒,他又抬头,看向面前裴廷约模糊的脸:“你以前喜欢过宋峋吧?你喜欢宋峋时是怎么做的?也会这样随心所欲,强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骗他耍他,把他当做消遣吗?”
他没等裴廷约回答,兀自说下去:“你不会,你要是做了,你和他也做不了这十几年的朋友,我以为不经我同意随便给我喂药、随着自己心意戏耍我、总是对什么都无所谓敷衍我是你天性恶劣,原来不是,你不是不懂得尊重人,你只是不愿意尊重我而已,你说的不会第二次犯蠢,原来是这个意思。”
沈绰尝到喉口涌起的涩意,后知后觉意识到模糊一片的不是裴廷约的脸,是他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比不上他吗?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他像是要哭了,裴廷约凝目看着,之前他想看这双漂亮的眼睛落泪,如今真正看到了却不觉有意思。
沈绰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你想多了,”裴廷约皱眉说,“别拿自己跟无谓的人比。”
对别人他只是懒得做,他就是如斯恶劣,喜欢将那些恶趣味用在沈绰身上,跟尊不尊重挨不上边。
“好,我不比,”沈绰强压下眼眶的酸涩,“裴廷约,你让我擦亮眼睛,别被你骗,让我以后别后悔,这些算什么?是不是说了这些你就能理直气壮地跟我玩玩是吗?你为什么不跟我明说,你和我在一起,只是想要寻消遣?”
裴廷约捏得他手腕愈紧:“你觉得是什么?”
“我想跟你谈恋爱,认认真真地谈恋爱,”沈绰似哭似笑,“原来是我在一厢情愿。”
“谈恋爱本来就是消遣,”裴廷约的目光里盛着在沈绰看来近似残忍的清醒,“不然呢?”
“你就一定要这么说话?”沈绰太难受了,堆积起的情绪被逼到临界,无处可逃,“谈恋爱是消遣,同居了也只是玩玩,那在你这里什么才不是玩?”
“沈绰,我跟你说过的,人活着轻松点好,只要我们在一起高兴开心就够了,别的不用那么纠结,想那些没意思也没意义。”
裴廷约的声音并不冷酷,听在沈绰耳朵里却分外诛心,这是他的真心话,没有任何隐瞒的真心话,他的真心只有这么多,给不出太多也不会给。
裴廷约亲口说过,他不会改。
自己改变不了这个人,意识到这一点,沈绰无力再争辩。
裴廷约放开他,摁开头顶的灯,一瞬间亮起的光让沈绰本能闭眼。
裴廷约的手停在他脸上:“你睁开眼看着我。”
沈绰慢慢睁眼,通红双眼终于看清了面前裴廷约的脸,到这个时候他依旧游刃有余,也可能这个人就是这样,冷心冷情,所以到头来难受难过的只有自己,裴廷约根本毫不在意。
“别想了,”裴廷约说,“傻子。”
“我是傻,所以会犯蠢第二次,”沈绰的声音里已经有哽咽,“但是裴廷约,你是觉得我是个傻子,所以可以任由你拿捏吗?”
“我拿捏你了吗?”
“你没有吗?”
裴廷约看到他眼里的失望和破碎,让这双眼睛失去了往日的明动鲜活。
但深藏在眼底的,却另有一份倔强,昭示着沈绰这个人,从来不是他能随意拿捏的。
他心头忽然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焦躁,很不寻常的,这股焦躁情绪迅速蔓延,逐渐转变成更深层次的不安。
他可能是第一次尝到这种不安,像有什么不确定的东西,正在脱离掌控。
“沈绰,”裴廷约呢喃他的名字,疲惫道,“别闹了。”
“我没有在跟你闹。”沈绰的心绪反而渐渐沉静下来,不想让自己流露出更多的失态,“裴廷约,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不是不能失去谁,我会犯蠢第二次,便一早做好了第二次失去的准备,你也不比别人特殊。”
“沈绰,”裴廷约的眼色沉下,“你不要说气话。”
“我说的是实话,”沈绰一字一字道,目光散淡,声音也更淡,“我惦记十几年的人都能说扔就扔了,你算什么,我们从认识到在一起,加起来也才刚一年,不过也可能在你眼里,我们这根本不叫在一起吧,既然这样,你觉得你在我心里,又能有多少分量?”
裴廷约手上力道陡然加重,掐住了他下颌:“你看着我说。”
沈绰迎视向他,不躲不闪:“裴廷约,你跟别人没有任何区别,我不是不能失去你。”
裴廷约听懂了他的意思,嗓音渐冷:“你要离开我?”
“是,我要离开你,”沈绰坚定道,“你说在一起高兴就够了,但我告诉你,我不高兴,不快乐,你这种不负责任的感情观我不能接受,你为人处世的作风我更不敢苟同,我们根本不合适,强扭在一起也没意义。”
“裴廷约,”最后一句,他说,“你没有心,我不要你了,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