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恒看着满脸血的梁烨,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苍白又笨拙地安慰道:“哥,当时谁也没想到。”
“我该想到的。”梁烨垂下了眼睛,喃喃道:“咎由……自取。”
他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密牢,就看见了王滇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杀手。
长盈对他满身的血视而不见,半跪在地上冲他抱拳道:“陛下,长盈前来辞行。”
“辞行?”梁烨低头看向他,太阳穴处传来了剧痛,一时竟没能想起对方的名字。
“障目山时公子便已准我带长离离开。”长盈沉声道:“但我不放心,总想着能将公子护送回大都才好……哪怕长离死了,他还是帮他长离和我从飞仙楼赎了死契,放我们自由身,公子是我在这世上遇到过的最好的人。”
梁烨目光僵硬地看着他,发现自己有些听不懂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只能听见离开和死,缓缓地皱起了眉。
王滇当然是世上最好的人,王滇……
“公子之前曾交代过我。”长盈拿出来厚厚的一叠契书和满满当当的私章符印,“若他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所有的东西都要交给陛下您来处置,这是九星阁的章印,这个是华东郡的三座金矿,北梁的生意他去赵国前便都给了您,这些是赵国南疆的生意,这些是东辰和楼烦的……还有公子在各国购置的许多铺子和田产粮庄,有好几个庄子研究出来的新种子马上就能送到大都……这是公子的私章。”
长盈离开,留下了满满当当的几个大箱子和许多的钥匙章印契纸。
梁烨低头看着手里王滇的私章。
和他曾经留给王滇的私章相差无几,这木料极为难寻,也不知道他私底下让人找了多久,又照着梁烨私章的模样雕刻,甚至连穗子都是相同的颜色和质地,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是一对。
王滇总有些奇怪的、却又能和他完全相同的癖好。
梁烨看着那枚私章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就笑不出来了。
“锁进库房里。”他将王滇的私章扔进了箱子里,毫不留恋地离开。
翌日早朝,梁烨神色恹恹地坐在龙椅上听着百官参奏朝拜。
丹阳王主持的官制改革已经初见成效,丹阳王提议的科举改革在即,安汉郡的灾粮已经全都发放,丹阳王组建的河西商队成功和南赵通了商,抄世家抄来的金银财宝将空虚了几十年的国库填得满满当当,有人进献了新种子,丹阳王拟好的税制正在试行,丹阳王推行下去的免费学塾大受好评,丹阳王……
梁烨倦怠地笑出了声。
满朝文武战战兢兢跪了满地,空旷的议事大殿落针可闻。
梁烨往后一靠,靠在了冰冷的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众臣和殿外四四方方压下来的天,懒洋洋地喊了声平身。
耳边瞬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万岁声。
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寒冷的雪夜里,他和王滇躲过守卫来议事大殿前看雪,王滇在空旷的大殿里停下来,歪头看着龙椅笑着指给他看。
‘那椅子有些硌人。’
他敲了敲龙椅的扶手,心想的确是又冷又硌人,脑海中又浮现了王滇摸着他的肚子眼睛发亮,‘……你那小国库又空了大半,回去咱们装满它。’
王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人都没了,却还能无时无刻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不想再看见王滇,下了朝去碎雪园种花玩。
毓英和云福跟在他身后给他递锄头和花苗。
“啧。”他种了两棵,皱着眉拍了拍手上的泥巴抱怨道:“这花香熏得朕头疼。”
毓英和云福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有话就说。”梁烨不耐烦地将花扔到了旁边,看着蹲在他跟前一直笑的王滇,烦躁地移开了目光。
“陛下,碎雪园的海棠……一直都是没有香味的。”
梁烨愕然抬头,满园海棠花开得如火如荼,香得馥郁热烈。
他终于看不见王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