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不听啊?”王滇懒洋洋地抬起手勾了勾他的衣领。
“听。”梁烨说。
“我也叫过梁烨这个名字。”王滇有气无力道:“我之前总觉得我当皇帝……要比你好……但……你做这个皇帝可比我做得强多了……”
梁烨越过了寝宫的大殿,踩在了墙头上,胳膊不受控制地颤抖,低下头来看向他。
“不过我……可能比你要惨一点……”王滇冲他笑得十分灿烂,“人都死光了,一个都没能保住……真他妈失败透顶……”
梁烨咬紧了牙关,又往御书房的方向飞去。
“难怪我总觉得扮起皇帝来……得心应手……”王滇低声笑道:“一开始看你怎么都不顺眼欠揍得很……梁烨,你跟我说话,别他妈演鸟玩了。”
梁烨力竭腿一软,抱着他从墙上跌了下来,牢牢地将他护在了怀里,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的泪,他哽咽地望着他,“别说了……王滇,别说了。”
“你干嘛?”王滇笑着抬起手给他抹眼泪,“人设都崩了啊陛下,四盘山你都快咽气了我都没掉泪。”
梁烨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神色狠戾的盯着他,“朕不准你死!”
王滇艰难地喘了口气,“你可是皇帝……别哭。”
“别丢下我。”梁烨攥着他的手放在了心口,卑微又乞求地望着王滇,赤红着眼睛求他,“你别丢下我王滇,我只有你了,你明明说过你最爱我,你不能这样。”
王滇想笑,却笑不出来,眼前梁烨的模样逐渐变得模糊,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眼角被水烫了一下,然后他一把薅住梁烨的衣领,迫使人低下头来吻了上去。
五脏六腑都蔓延着疼,后颈像是被人生生剜走了骨头,剧烈的痛楚中,他用力地吻着梁烨,抵死纠缠着唇舌,腥甜的血蔓延四散,他伸手覆住了梁烨完好无损的后颈,贪恋又不舍地贴紧追逐,感受着空气一点一点逐渐变得稀薄。
热烈的,孤注一掷的吻。
他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两个人额头相抵,注视着对方一模一样的眼睛,他使劲抓了抓梁烨的头发,“梁烨……”
“嗯。”梁烨的声音在发抖。
大概王滇自己也在发抖,但他已经来不及感受了,他凑上去,染血的鼻尖轻轻碰了碰梁烨的微凉的鼻尖,喜气洋洋地笑出了声:“没出息的东西……”
“好好活着。”
梁烨抱着他纵身飞起,拼尽全力地跑向了摇摇欲坠的议事大殿,终于看见了李步的身影。
他落地大步往前跑,却在倒在地上的蟠龙柱绊了个趔趄,赶忙用胳膊护住了王滇的头,皮肉被凸起的残砖硌得血肉模糊。
“王滇,我看见李步了,李步就在那里,肯定会救你的……”梁烨爬起来大步往前跑,再潮湿的雨气和浓郁地硝烟里高声喊:“李步!救人!”
李步闻声转头回望。
梁烨看着怀里睡着的人,“王滇,睁开眼,别睡了,我找到李步了,醒醒……王滇,醒醒!”
怀里的人没有应声。
梁烨在湿滑的议事大殿前踉跄了一步,王滇瞬间脱离他的胳膊,他狼狈又慌乱地抬手去接,却骤然接了个空。
李步跨过满地狼藉跑到了议事大殿门口,看着跪在地上的梁烨疑惑出声:“陛下?”
梁烨抬着胳膊,还保持着抱人的姿势,然而手上只搭着件破破烂烂的龙袍,他红着眼睛茫然的抬头看向面前的李步,轻声问他:“王滇呢?”
李步仿佛又看见了许多年前在太医院那条石子路前孤零零的小孩,张了张嘴,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陛下,这里只有您自己。”
龙袍中的袖袋倏然滑落,零零碎碎的东西摔洒出来,属于王滇的那条结了发的铜钱,梁烨亲手系上的玉佩,脚腕上的红绳金叶,绑在手腕上的青色平安扣……所有他试图绑住标记王滇的东西,安安静静地掉落满地。
乌云终于彻底消散开,热烈灿烂的阳光洒满了大都皇宫的琉璃瓦,长风席卷过浩荡繁华的大都,拂过斑驳绵延的朱红色城墙,卷起了瓦片上深绿色的柳叶。
晃晃悠悠落在了龙袍上。
李步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嘶吼绝望到极点,发不出声音。
却摧肝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