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饼的小孩狼吞虎咽啃了几口,还不等咽下去,饼就被人抢走,甚至有人去扣他们嘴里的饼,龙骧要帮忙,刚甩开人就又被缠上,几乎要被人群湮没。
“看见了吗阿寰?”百里承安牵着梁寰的手远远看着,“你的初心是好的,但能力不够,只能给几张饼时,反而会将那几个孩子置入险境,好心办坏事,他们衣足饭饱时的德行未必比大都的百姓差,但他们太饿了。”
梁寰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群争抢不休的人,“要给他们很多很多的饼。”
“然后呢?”百里承安问。
梁寰皱着小眉毛想了许久,“要地呀,他们有了自己的地,就能种出粮食来,就可以自己做饼吃。”
百里承安摸了摸他的头,“殿下一直是聪慧的。”
梁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软乎乎地开口:“安安,抱。”
百里承安弯腰将小孩儿抱起来,那边龙骧也终于摆脱了流民的纠缠赶了过来,“大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出城。”
百里承安点点头,察觉到了几道探究的目光,摸了摸梁寰头上的粉嘟嘟的绒花,“阿欢喜欢娘亲给你买的小花花吗?”
“……喜欢。”梁寰皱了皱小鼻子,想将鹅黄色的小裙子掀起来,被龙骧一把按住。
“阿欢,爹是不是说过不可以掀小裙子?”龙骧生得高大,不笑时整个人看上去冷酷骇人。
梁寰生生被吓出了个哭嗝,将头埋在了百里承安怀里,带着哭腔抽泣,“娘亲,怕。”
肩膀上的衣料很快就被濡湿了大片,很显然不是演的。
“不怕,娘亲帮你揍他。”百里承安拍了拍他的后背,敷衍地捶了龙骧两下。
小殿下哪里都好,唯独胆子小太爱哭,这些日子百里承安总在“殿下聪慧来日必成大器”和“这么可怜软和的小东西能活下来就不错”之间来回徘徊,大梁的未来很让人担忧。
“有几个人一直跟在后面。”龙骧低声道:“公子去前面的巷子等,我去把尾巴收拾了。”
“干净些。”百里承安淡淡道:“别沾血回来。”
龙骧无语地看着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娃娃,想起上回脸上沾了血吓得梁寰哭得险些背过气去,还是大人亲自哄了大半夜才睡着的。
龙骧去处理人,百里承安抱着抽噎的梁寰进了巷子,“阿寰,不哭了。”
梁寰吸了吸鼻子,红红的眼睛望着他,“娘亲,可以吃糖吗?”
“……不可以。”百里承安顿了顿,“你喝药的时候已经吃过一块了。”
梁寰有些纠结地望着他,百里承安正要再劝,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文彬。”
百里承安面色一凛,骤然转过身去,头上的钗环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看到来人略有诧异,“祁明?你没死?”
“说不定是还魂回来找你呢。”祁明眼中闪过几分惊艳,“你着女装的模样……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秾丽纤巧。”
百里承安冷冷一笑,“你竟投靠了卞沧?”
“何谓投靠?”祁明神色坦然道:“我本就是卞沧的人。”
百里承安眼中满是失望,“老师这般精心栽培你,你竟助纣为虐。”
“文彬,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祁明皱眉道:“我花了许多功夫才求卞沧将缉拿你和太子的任务给我,你该明白,倘若你落到别人手中定然要丢了性命。”
“怎么,你连老师都杀得,不会杀我?”百里承安盯着他问。
“我若要杀你,现在又怎会一人来见你?”祁明语气恳切道:“只要你把太子交给我,我定然保你性命无虞。”
“如何保?”百里承安质问。
“若你愿意,便可恢复女儿身,我定迎娶你进门,待回大都我便去百里家提亲。”祁明紧张地看着她,“可好?”
“然后呢?”百里承安笑了一声:“你那些妻妾儿女当如何处置?”
“若你不愿意同她们为伍,我可为你遣散。”祁明举手发誓道:“我祁明只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眼见百里承安神色松动,祁明心中一喜,“待我重返朝堂,定能荣耀门楣,你在家相夫教子,就可以做个正常的女儿家,再也不必抛头露面这般辛苦,好不好?”
“你此言当真可笑。”百里承安万般不解,“大梁如今正值危难,我岂可置之不理?何况我仕途大好,百里家那么多子孙加起来都不及我一人,早已给门楣带来无上荣耀,为何要将自己困于深宅大院?”
祁明冷下脸来,“你一介女子,如何做官?老师和我为了你担惊受怕多年,一旦你身份败露,连累的将会是你们整个百里家!你自己性命也难保!”
“老师的确对我照拂有加,你便算了,当年意外让你得知身份,从前你以为我是男子时只想同我交好,可得知我是女子,你却心生嫉妒不甘,这才远走大都。”百里承安无论清谈辩事还是朝堂上舌战群儒都没怕过,更不惧小小一个祁明,气度从容道:
“你口中情意不过是矫饰自己卑劣心思的借口,我为男子如何,我为女子又如何?这普天之下,能胜我才者有几个?我因老师敬你,如今老师死于你手,你我便是血海深仇,如今竟还敢在此聒噪要挟,祁明,你于我眼中,不过一跳梁小丑耳。”
百里承安性子刚直,骨子里满是傲气,若非有闻宗提点警告在前,祁明之流她是万分不屑结交的。
“小丑?”梁寰扭过头来看着神色扭曲的祁明,又嫌弃地别过头。
祁明被百里承安一番话说得恼羞成怒,“倘若我向梁烨揭发你女子的身份,我倒要看你如何保命!”
“倘若陛下真因女子身份而轻视于我,此等良主不追随也罢!”百里承安冷笑道:“天下四国,焉能无我才华施展之地?”
祁明眸色一厉,“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他一挥手,身后便走出七八个侍卫,祁明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啊!”
他话未说完,一只手掌就被薄薄的柳叶刀径直穿透钉在了墙上,紧接着一柄宽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龙骧拿着刀诧异地抬头,就对上了墙头蹲着的男子。
细长的断魂丝缠着侍卫的脖子微微收紧,人头登时应声而落,梁烨扯着手里的一根丝线,轻轻一拽,祁明的两只手掌就整个被截断,啪嗒掉在了地上。
“朕看这不就没手掌了吗?”梁烨喜气洋洋地指着地上的头颅和手掌对哀嚎的祁明道:“想怎么逃就怎么逃,是不是啊,祁那什么玩意儿?”
“梁烨——”祁明愤恨地哀嚎出声。
“微臣叩见陛下。”百里承安赶忙放下梁寰行礼,繁复漂亮的裙子浸染在了浓稠的血液里。
龙骧顿时反应过来,赶忙下跪,“草民叩见陛下。”
梁寰呆呆地看着满地的血和脑袋,哇得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