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感情不喜欢拖泥带水,计划是干脆利落地离开,人这一辈子不知会遇到多少人,就算梁烨对他而言再特别,时间一长,也就放下了,于梁烨亦是如此。两个太过相似且同样极端的人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最后搞得面目全非,就太难看了。
唯一出现的意外,就是他阴差阳错把人给睡了。
王滇双目微阖,似乎还能闻到梁烨身上的气息,相触时灼烫的皮肤和抵死纠葛时紧绷的颈线……他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摩挲了指腹半晌,还是伸手将那块红盖头重新塞回了袖子里,拢袖时便借着宽袖遮挡,将那条轻薄的红盖头死死缠在了指间,直到觉出了疼痛才愉悦地扯了一下嘴角。
但很快他就冷酷地逼迫着自己松开手,压下这股忽然涌上来的疯意和冲动。
他不愿意追究其中缘由,想得太深,反而走不了。
只不过……梁烨大概已经气疯了。
梁烨的确气疯了,他盯着跪在地上的暗卫,冷冷扯起嘴角,笑道:“朕不过离开片刻,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就不见了,你们的眼睛还留着做什么?要朕亲自给你们挖下来么?嗯?”
“主子。”充恒抬头想劝,就对上了梁烨近乎恐怖的目光,吓得背后沁出了片冷汗,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王滇肯定是通过王府底下的那条密道离开的大都,他就算骑快马肯定也跑不了多远,我们还可以将人追回来。”
梁烨怒极反笑,“王滇狡猾多端,你如何断定他一定跑了?”
充恒顿时语塞,以王滇那脑子,他还是真断定不了对方是不是还躲在大都等着调虎离山,又或者他已经猜到他们会这样想,反而干脆跑了,可那密道出口正在郊外乱葬岗,那里每年都会被主子放火烧一遍,光秃秃的山现下四通八达,还真没法断定他往那个方向跑了。
“封了大都和皇宫,任何人不得出入。”梁烨冷声道:“一旦发现崔琦和梁寰格杀勿论。”
想用崔琦和梁寰来牵制他,简直痴人说梦。
充恒一惊,“主子?”
梁烨头痛欲裂,目光阴狠地盯着虚空半晌,“备马!”
他直觉王滇已经离开了大都,而他若真跑,一定会往河西郡。
“河西郡?”权宁看了一眼外面将黑的天色,回头去看案几上的地图,“你要去南赵?”
王滇伸出点了点地图上南赵和北梁间的云水,“崔琦和梁寰未必能分得了梁烨的神,我若是他,定能猜到我会往河西郡,然后快马追上来。”
权宁脸上半张金色的面具在烛火下折射出凛冽的光,眼底划过一抹兴味,“那你还往西河跑?”
“必须走河西。”王滇手指顺着大都往北,“西北是楼烦人的地盘,语言不通不说,还齁冷,往东辰,梁烨还扣着东辰的公主,就我这张脸,万一被抓住,是上赶着给申尧送菜。”
权宁看着他那张跟梁烨一模一样的脸点了点头。
“而且我的船队也在河西。”王滇从大都划了条直线,落在了河西郡广远县的位置,“最短的距离,路也最好走,从这儿走水路,过了云水,直接就进了南赵中州,当然这是最好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呢?”权宁问。
“梁烨追上来,我们就得往东,绕他。”王滇盯着地图,“他没那么多时间陪我耗,十天之内他追不上,就必须得回大都,那样就真的……天高皇帝远了。”
“为什么是十天?”权宁觉得这人说话莫名其妙。
“上次崔语娴寿宴,我的人偶然间探听到了些消息……总之,我估摸着楼烦和东辰这几天就会开战。”王滇指向东北处楼烦、东辰和北梁的交界点,“申尧老奸巨猾,肯定会想着将北梁拖下水,杀了崔锦死后的北军一堆烂摊子,魏万林正焦头烂额,这时候绝对不能打,梁烨扣着申玥俪不放就是为了跟申尧谈条件,只看他们能不能谈不成,但毫无疑问,梁烨必须得在大都稳住局势。”
权宁恍然大悟,“所以你早不跑晚不跑,偏挑着这几天,但你要是晚几天跑岂不是更好?”
“我是想拖到楼烦和东辰开战前……出了点小意外。”王滇下意识地想去摸袖子里的红盖头,又硬生生地止住,按在地图上的指尖微微泛白。
他甚至觉得大婚前一晚离开最能让梁烨记他一辈子。
王滇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所以我们完全不需要和梁烨硬碰硬,只要耗过这几天,他自己就得回去。”
梁烨知道他会走河西,他也知道梁烨会追来,只看何时开战,比比谁的运气更好了。
至于崔琦和梁寰,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带走,不过是利用他们来拖延时间,有这父子俩在大都,梁烨绝对会加派人手封锁皇宫和大都,梁烨作出判断的时候心理倾向就会偏向于他可能留在大都,出城的时间会晚个一天半天,同样出来追他的人手自然会变少,何乐而不为?
牵绊住梁烨的,归根结底是他的社稷,王滇笃定的点正在于此,江山和他——梁烨一定会选前者。
他就是要梁烨亲眼看着他过云水。
“……你这辈子最好不要被他抓住。”权宁顿了顿,“我要是皇帝,被枕边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和算计,剐了他的心都有。”
王滇轻轻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