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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九霄天山脚,庆阳镇。
头顶集结笼罩了数日的雾霾终于散去,街边酒舍茶肆陆续开了门,修士们战战兢兢提防了几日,不再见天降异象,终于放下心。
“这北地的天,还真是说变就变。”
客栈里,容兆停步柜台前,问店小二点了几个菜,听着身后一桌歇脚的客人闲聊。
“也不单是北地这里,我听说前几日那场大地动波及甚广,各处都有山川河道倾覆、地势骤变,遮天雾霾持续了整三日,连南地最南端亦如此,瞧着像此界末日了,却不知是因何故。”
“可不是,我也听说了,而且最先发生地动的地方,便是天极峰,这都第二回了,那雾霾也是自天极峰顶漫开的,谁知道那上头又发生了什么。”
“总不能又是哪位神仙降世吧?这阵仗也未免太大了些。”
修士们啧啧称奇。
店小二问容兆还要不要酒,容兆随意道:“不必,动作快些把菜送上去便好。”
身后说话声仍在继续。
“话说回来,你们有否觉得,这两日镇上灵气似乎充盈了不少,我很久没有这种心旷神怡之感了。”
“何止这庆阳镇,我昨日自凉州城过来的,沿途一路都觉清新怡然。先前说还有未散的混沌之气,要过个三五载才能净化,这两日我瞧着,分明丝毫感觉不到了,各处灵气皆比从前充沛浓郁。昨夜我大着胆子修炼了半个时辰,全无不适,还觉周身灵力运转畅快了不少。”
“竟是真的?如此说来之前的异象,倒或许是件好事,也是稀奇了……”
“可不是。”
店小二打着算盘快速算出菜金,容兆将灵石扔过去,吩咐将他点的菜送去房中,转身先上了楼。
那些喧哗说笑声留在了身后,他在二楼过道扶栏边停步,仰头望向前方天际。
碧天如洗、浮云自开,丝毫不见往日阴霾。
风拂过,他自怔愣里回神,阖目半晌,逐渐放松下来。
推门进屋,一眼看到坐于榻上正调息打坐之人。
乌见浒觑开眼,目光落过来,眼神示意他过去。
容兆上前,近在咫尺时被坐着的乌见浒揽腰拉近,抬头看他:“去哪了?”
“楼下,点了几个菜,一会儿会送来。”容兆拉起他的手,试着送去灵力,立刻与另一道灵力纠缠至一块,反冲进他自己身体里,水火交融,久违了的。
“别玩了,”他放开乌见浒的手,注视他终于又有了神采的眼,“感觉如何?”
“真没事,还有些不适应而已。”乌见浒拉着容兆在自己身旁坐下,自后双手圈住他的腰,下巴垫在他肩膀上,侧头碰了碰他的颈。
容兆也回头,与乌见浒目光交缠,坠在他含笑眼眸中,终于也笑了。
那日在天极峰顶,他斩断通天神树,原以为此界就此倾覆,所有一切灰飞烟灭,却在天塌地陷后,挣出了生机——
神树倾倒,勉强修补起的结界崩塌,百枚神玉化作完整的新生结界,重新覆盖大地。
而他二人被最后泄下的那片金芒笼罩,得到了神树的生命之力,也重获了新生。
“真不适应?”容兆依旧不放心,拉起乌见浒一只手,又想去探他丹田。
乌见浒无奈:“容兆,你太紧张了。”
他的丹田在神树生命之力作用下修复重塑,饱满完好如初,却与当初的半妖丹不同,在突破极限后,转变成了完整的人修丹田。从此他再无法使用妖力,也彻底失去了身上妖那一半的特性。
好处是,不会再有那六百年的限制,只要正常修炼,便可渡天劫飞升。
绝处逢生。
这几日容兆一直觉得自己身处在梦里,不敢信不敢想。
方才勉强自己下去点菜,也只是离开乌见浒片刻,又心生不安,赶紧上楼回来。此刻拉着乌见浒的手,听他用戏谑语气说自己太紧张,才终于有了一些实感,飘飘荡荡的心绪最终落到了实处。
“你自己如何?”乌见浒问他。
“没什么事。”容兆放松靠过去,安下心。
他体内的邪力也被生命之力净化,邪术以后不能用了,没什么不好。不必再靠那些肮脏污血修炼,不必担心自己会走火入魔,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获新生。
安静相拥片刻,店小二将容兆点的饭菜送上来,热情提醒他们趁热吃。
乌见浒一看没有酒,唉声叹气:“容兆,我好不容易活下来了,连口酒都没得喝?”
容兆起身,先走去桌边:“不许喝,把你身体里的灵力调理稳妥了再说。”
没有酒,这一顿饭吃得到底有些没滋没味。
见乌见浒食不知味,最后容兆搁下筷子:“走吧。”
乌见浒歪过头:“去哪?”
“买酒。”
站起时他被乌见浒拉住手腕:“我说笑的,不喝就不喝吧。”
容兆目光睨过去,顿了顿:“想喝酒就跟我去买,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别半夜里又抱怨我连口酒都不给你喝。”
最后他们还是一起出了门,去上回一块去过的那间酒肆,沿着这条长街走到底,买了酒又一起慢慢悠悠走回来。
入夜以后街上人多了些,四处明灯高挂,一片太平盛世之景。
“方才听人说,前几日的异象之后,四处灵气都比从前充盈了,混沌之气似乎也彻底散了?”乌见浒晃着手中酒葫芦,随口说起刚打酒时听来的闲话。
“应该是,”容兆抱臂走得很慢,感受夜风微凉,确实有心旷神怡之感,“那百枚神玉是仙玉,化作新生结界后,其上仙气净化了此方世界。”
“这倒算是因祸得福了,”乌见浒道,“早知神玉有此作用,我们何必折腾这么久。”
容兆轻抿唇角,没有接话。
乌见浒感叹一番又罢了,现在这样也不错,若无这些遭遇,他与容兆或许至今辨不清彼此心意。
说着话,前方街角忽然传来“哐”一声响,有人撞开街边支起的摊子,冲上街头。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披头散发的疯子高声叫着,激动挥舞手臂而去,身后摊主气急败坏、骂咧不休。
乌见浒扬了扬眉,看那已经跑远之人背影有些眼熟,想到什么,忽而笑了。
容兆回头瞥见他这个神情,问:“笑什么?”
“方才那个疯子,我从前在这里碰到过一回。”乌见浒道。
那是他最煎熬的一段时日,知晓了通天成神路的真相,自天极峰下来后,他甚至不敢去找容兆。
那时他被人当面戳破己身弱点,分外难堪,却无处辩驳。
即便那只是个和他一样命运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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