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见浒手上一顿,触及他眼中谐谑: “以后再说。”
容兆便也作罢,退开身: “真走了。”
这次乌见浒没再留人,目送他上车,也说: “回见。”容兆最后看他一眼,交缠的目光阻隔在逐渐阖上的车门后。
半个月后。
才至宗门,莫华真人便派人来传。
容兆步入紫霄殿,见礼时先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自己这位师尊——月余不见,他眼睑下的青黑又深了些许,萦绕其上的邪气愈浓。
莫华真人眉头紧锁,问起姜柳之事。
容兆一五一十说了,莫华真人气怒难消:“即便真是他做的,你也不该不知会我一声,便将人逐出宗门交给临沧宗,你这般好说话,置我们元巳仙宗的颜面于何地?又置本尊的颜面于何地?”
“是长老们一致的意见。”容兆平静解释。
“你少拿那些长老来与我说事!我才是你师尊!是元巳仙宗的宗主!”莫华真人恼怒道,被邪气侵染的双目浑浊一片,他自己却丝毫未觉。容兆抬眼看他,不亢不卑,眼中也无一丝惧意。
他这个眼神更让莫华真人怒不可遏,喝骂人的话将要出口,生生被后殿传出的声音打断——
“嘻嘻。”
披头散发、赤着脚的奚彦抱着只木偶狗自后跑出来,缠上莫华真人:“爹、爹,你看我的小狗,好不好看?”
莫华真人暴躁呵斥追出来的妖仆: “你们怎么回事?!我让你们看好少宗主?为何让他跑来前殿?!”
妖仆们战战兢兢认错,奚彦不依不饶拉扯着莫华真人:“爹——”莫华真人烦得一扬手,带下了奚彦手中木偶,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小子一愣,当下嚎啕大哭,捶打起莫华真人:“你赔我小狗,你赔我小狗!”
莫华真人狼狈躲闪,怒喝一众妖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过来拉开少宗主!”
妖仆们手忙脚乱地上前拉人。
容兆冷眼旁观一阵,拱手留下句“师尊先忙”,告退了。
走下紫霄殿前天阶时,他忽然停步,望向值守在此的侍卫首领,对方也正看向他。
视线对上时,容兆眼里闪过异色,那人的瞳孔里泛起诡异的黑气,转瞬又平息。
——是中了噬魂蛊之兆。
容兆几乎立刻就肯定了,旁的人察觉不出,但他修习邪术,方才走近时便已感知到。
莫华真人寻来的那批人都只懂蛊术皮毛,他唯一知道能种噬魂蛊的人,只有萧檀。
但这个侍卫首领修为不低,与天罗宗的那炼虚期修士一样,以萧檀一人之力绝无可能在他身上下蛊,必是背后还有别人帮忙。
容兆收回视线,只做不知,大步走下天阶。
三个月后。
乌见浒登上川溪岛,抬目望向前方云雾弥漫间的山峦,神思停了片刻。直到身后侍从提醒他:“宗主,战神与他道侣的埋骨之地已经找到,您是否要现在过去看看?”
“一会儿再说。”
乌见浒丢下这句,没让人跟着,飞身往那云深雾绕处去。
落地之后,四下望去,一如他所料,入眼便见山间栈道、崖边小院和一片后方山谷——山川景致皆与那幻境中一模一样,只不过数千年过去,院中屋房瓦舍早已倾塌风化,只留下一点残垣,隐约可见当年之貌。
大约那时,战神与他道侣便是在此隐居避世。
乌见浒踱步进去,随手在一截矮树桩上一抹,沾了一手的灰。他慢慢摩挲着指腹,沉思片刻,最后又“啧”了声。
战神与他道侣深眠在后方山谷的寒潭之下,挖人尸骸这等事情寻常人不会做,但乌见浒从来不是寻常人。
在他看来他与容兆入那幻境,与战神本尊脱不了干系,没准那幻境就是战神当年亲手构织出的,既如此,他又何须客气。
三千年已过,开启的棺椁之中,两具肉身早已化泥,只留下白骨。
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些灵器宝器陪葬其中。当年的一代天骄,最终也只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场。
侍从翻找东西时,乌见浒停步望向那两具骸骨,目光微滞。
与传闻中并不一样,所谓的战神为救苍生牺牲自我、呕心沥血而亡,本就荒谬,乌见浒从前便不信,今日亲眼瞧见面前尸骸,更肯定了他的猜测。却只是没想到,观这战神散成千百片、勉强才拼出人形的残骸,更如是他自碎了丹田爆体——他是自戕而亡。
而在他身侧的他的道侣,也并不似病逝,骸骨上尚留有被绝强剑意击中留下的深浅痕迹。这位分明是死在了别人的剑下。
乌见浒抱臂盯着看了许久,若有所思。
侍从已自那些陪葬品中找到他要的东西,拿过来双手呈给他。
“宗主,全界舆图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