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谁都没碰那酒,容兆瞥了眼:“这酒里是加了多少叫人下不了床的东西,这地方是正经乐坊?”
“毕竟是风月之所——”乌见浒话说到一半,在容兆轻蔑眼神里笑着改了口,“我也不知,容兆,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在这里做过什么。”
容兆眼眸微敛:“所以你今日来这里,是有意为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打那小子主意的?”
想来那日的试场上,即便没有自己送的那条额带,奚彦那小子也必输无疑。
更甚至,不定早在郢城时,这人已经在谋划这些事,容兆一直知道乌见浒胆大妄为,但没想到他敢直接向奚彦下手。
乌见浒懒得说,总归最后也没成。
“几时开始有何分别?反正是便宜你了。”
容兆想到的却是,噬魂蛊这东西若想种成,须得先骗得对方放下戒备,奚彦对乌见浒有想法轻易上了当,的确活该,乌见浒又何尝不是有意利用了这点。
触及他眼中鄙薄,乌见浒眉梢微扬:“想说什么?”
“无耻之徒。”
容兆一字一字低骂道。
“无耻?”
容兆冷嗤。
大抵想到了他指的是什么,乌见浒轻声笑起来:“嗯,那就是吧,我本来如此,可惜这一套用不到云泽少君你身上。”
他的可惜里竟还带了几分真情实意,若是随便几句动听的话便能让容兆放下戒备,那容兆也不是他认识里的容兆。
他这人生来随性惯了,容兆大约是唯一让他觉得棘手之人,从前是,现在也是。
容兆的目光凝在他脸上,不动。
乌见浒看懂了,眼底盛了更多的笑意:“也是,没试过又怎知无用,说不定你确实吃这一套。”
“乌见浒,”容兆道,“你想太多了。”
“我看未必。”乌见浒坚持。
有没有用,单看他愿意做到哪一步,容兆又愿意做到哪一步罢了。
所谓的试探,从来就是相互的,在这一点上,他们谁都占不到便宜。
说话间外头侍从再次传音过来,紫霄殿那些人已经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奚彦,正在乐坊中挨间屋子搜查可能的凶手。
“怎么办?”乌见浒不疾不徐地问,像有意与面前之人逗趣,“你们元巳仙宗人向来跋扈,我看那些人未必会给我这个灏澜剑宗宗主面子,要是一会儿他们执意进来查看,我也拦不住。”
容兆提醒他:“乌宗主怕是忘了,你才是他们要搜找的凶徒。”
“那可不好说,”乌见浒一脸无赖,“容兆,你那小师弟醒不来了,无凭无据,如何认定是我做的?再者,我倒是不在意被你那位师尊怀疑针对,你却不一样。”
“你也说了无凭无据,”容兆镇定如常,“既无证据,师尊为何要怀疑我?”
“这话你自己信?”乌见浒好笑说,他便是笃定了容兆不想惹这个麻烦,所以带人躲来这里,“你们元巳仙宗那位宗主,心眼只有针眼那么大,疑神疑鬼,自负惯了,亲生儿子出了事,别说你在这,你就算不在这,怕也是他怀疑的头号对象。”
“难为你这么了解我师尊。”容兆的语气,也不知是讽刺乌见浒,还是讽刺那位莫华真人。
他上挑的眼尾含着哂意,却勾得人心痒。
从前乌见浒看不惯容兆,是以为他与他师尊一个德性,其实不然。
容兆的矜傲是源于他对己身实力的自信,他不会,或者说不屑去嫉妒旁人——乌见浒亦然,他俩本质才是一路人。
“倒也没有,”乌见浒悠然抿了口茶,“我更了解云泽少君你而已,你这样的,在哪里都易招惹小人。”
“乌宗主也是?”
“自然。”
乌见浒从来不吝于承认自己是小人,只不过他在容兆这里打的主意,和别人确实不太一样。
就这一会儿,外间已隐有吵嚷声传来,来来去去的脚步也乱了。
“想好了吗?”乌见浒再次问,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心思,分明做下事情的是他,如今悠哉坐这里等着看戏的也是他,“一会儿他们过来敲门,打算怎么办?我说了我不能保证自己拦得住他们。”
容兆眼中也无慌乱,顺着他说:“请乌宗主指教。”
“我指教不了,”乌见浒直接道,“你自己想,云泽少君向来是有主意的,怎会想不到。”
容兆定定看他,确信这人一如他料想中无耻。
他倒是不生气,今日之事确实于他有利,总要付出些代价。
片刻,容兆起身,别有深意地睨了乌见浒一眼,进去里间。
乌见浒跟过来时,容兆已脱去外袍,拆下发冠,坐上了卧榻。
乌见浒倚在那一道珠帘侧,好整以暇地看他——只着中衣、乌发尽散,这副模样其实也是乌见浒见过无数次的。
容兆看过来的眸色清冷如常,启唇,轻吐出两个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