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看在幻境那三年的份上,将天晶铃让给我,日后若有你想要的东西,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帮你弄来。”
乌见浒的脸上已无一丝笑意,即便求人,他的语气依旧强硬。
触及他眉眼间压着的冷峭,容兆确信,这才是乌见浒本来面目。
“既是看在那三年的份上,乌宗主便不要同我争了,”容兆的态度也坚决,“日炎天晶铃我不会让,多说无益。”
僵持良久,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
容兆听着在耳边的落雨声,想起出幻境的那日,也落了一场这样的雨,雨水淋漓不尽,教熄了他满腔的愤怒和不甘,最终都成惘然。
“乌宗主若无其他事,请回吧。”
乌见浒起身,如那夜在那法阵中一样,深深看向他。
容兆自若回视,这一次看清楚了,乌见浒眼底的疏离冷意。
他重新提笔:“不送。”
乌见浒未再多说,转身离开,脚步声远去。
容兆回神时,笔尖落下的墨汁已在符纸上晕开。
翌日傍晚。
日暮时分,容兆走进西大街那间茶肆、同一雅间——初至郢城那日,他在这里碰见乌见浒,一起喝过茶和酒。
他在上回乌见浒坐过的位置坐下,晃眼望向楼下,那时便是在这里,乌见浒叫住他,风流做派犹在眼前。
“灏澜剑宗之人今日晌午便动身离开了,”旁边妖仆帮他添茶,小声禀道,“他们一走,南地其他宗门也陆续启程,今明两日应该都会回去。”
容兆抿了口茶,颇觉寡淡,目光落向对街那间不起眼的酒馆,停了须臾,吩咐:“让人去买壶酒来。”
半刻钟后,酒送上来,妖仆小心翼翼地帮他斟满一杯。
容兆接过,一口倒进嘴里,咽下后却不觉拧眉,确实和上回乌见浒让人买的是一样的酒,味道却差了不少,更遑论比桃露。
“这酒比桃露差远了。”他随口一说。
妖仆却不知桃露是何酒,面露疑惑:“公子,您说的桃露……”
容兆顿觉意兴阑珊,摇了摇头。
桃露是何酒本就不重要,出了那幻境,他或乌见浒,都再不可能酿出那一样的酒。
之后他未再碰酒,茶也只喝了半盏。
小半时辰后,瞿志被他的侍从带来,进门起便心惊胆寒,话也说不利索:“云、云泽少君。”
“瞿仙使让我好等。”容兆冷道。
瞿志深垂下脑袋,勉力稳住声音:“您之前说帮您把事情办成了,便既往不咎……”
“我几时说过既往不咎?”容兆凉声打断他,“我只说了,暂且留你一条狗命。”
瞿志一哆嗦,咽了咽唾沫,今日其实不是容兆等他,是他心知容兆要将他斩草除根,求得机会来见容兆。
那日回去后他便发现容兆用的那邪术果然歹毒,只要他稍一动歪心思,便隐有丹田将爆之感,让他又惊又惧,再不敢做他想。
瞿志咬着牙根,低声哀求道:“还请云泽少君网开一面,留着我日后还能为您所用,您若是这会让将我杀了,宗门那边还得派别的人过来,下一个也未必就是您的人。”
见容兆不为所动,他继续道:“我心术不正、两面三刀,不是个东西,您不信任我是应该的,但我在这边经营多年,论人脉和消息渠道远胜其他人,就萧如奉现下身边最得宠的那头淫蛇妖,我曾与他有救命之恩,想要跟他探听一些萧如奉的事情,再容易不过……”
容兆:“淫蛇妖?”
瞿志一听有戏,立刻道:“对,那淫蛇妖修炼千年才化形,精血十分养人,萧如奉非常喜爱他,时常与他双修,他在萧如奉面前很能说得上话,之前您问我要的羌邑皇宫布局图,便是他给我的。”
连萧如奉与那淫蛇妖的关系都一清二楚,这事瞿志倒不似信口开河,容兆在杀人与留人的念头间徘徊,瞿志瞧出他的动摇,又道:“我从前入宗门前还有个本家兄弟,他去了灏澜剑宗,现下做了那乌小宗主的侍从,虽职别不高,您要是想知道灏澜剑宗的消息,我兴许也能帮您打听到一二。”
容兆目光落过去,停住不动。
瞿志被他盯得心头直发怵,摸不太准他的意思,犹豫着还要说点什么,容兆终于开口:“滚吧,好自为之。”
“云泽少君大人大量!日后我定为您肝脑涂地!”瞿志大喜过望,奉承谢恩过后麻溜滚了。
清净下来,容兆将一旁伺候的妖仆也挥退,独自坐了片刻。
搁下茶杯时,他慢慢转了转右手掌,解开了上方束腕,再是下头压着的金色发带。
腕心间微微发热的红线格外显眼,另只手抚上去,指尖送出一缕剑气,顺那道红线划下。
鲜血沁出,热意却丝毫不减。
像那夜乌见浒颈上被他划开的口子,也是这般。
容兆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睫垂下,于眼睑投下一片阴翳。
半晌,他重新缠上发带,慢吞吞地拉起束腕,系紧。
细细摩挲片刻,他在那些耀目落霞里,缓缓敛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