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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看看,』张绣指着壕沟后面的营寨,『看见那寨墙了么?』
护卫在后面点头,『看见了。看样子是做得结实,似乎还盖了层泥。这寨墙连火油都不好使。说不得都防备大黄弩了。』
『嗯。』张绣哼了一声,『这是吃了亏都长记性了。打又难打,不打罢,等我们一退,他们又会重新再回来。真有些麻烦。』
『将主,』护卫问道,『那为什么不像是上一次一样,将这些百姓接上峨嵋岭去?』
『你以为这些全数是百姓?』张绣思索着了一下,摇头说道,『之前那是普通民夫……我怀疑现如今这些么民众,多半是那些投靠了曹军的家伙家中的佃农……乡绅佃农和普通百姓,是不一样的。对!这是不一样的!来人!去抓几个落单的回去问一下!』
『那这个营寨……我们还打么?』护卫问道。
张绣摆摆手,『现在打不了。传令,收兵!』
……
……
佃农和自耕农,确实是不一样的。
最为主要的区别,当然是佃农没有生产资料,而是向地主租地耕作。
自耕农是有自己的土地。
这似乎是最大的区别,但是真的就这么简单?
张绣觉得斐潜之前特意的告诫,让他要根据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而不是习惯性的想当然,必然是有一定的缘由的,所以他谨慎的带着人马又重新回到了峨嵋岭,然后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问题……
被骠骑手下抓来的四五个活口,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而且年长的居多。
这也不奇怪,毕竟年轻的更有耐力,跑的更远更快。
余下来的,可不就是年老体衰的么?
张绣将这些人召集在一起,检查了他们确实是普通农夫而不是曹军奸细之后,就解除了他们的束缚,并且给他们拿来了些饮水吃食,等他们都吃喝完了,情绪稳定一些之后,才将他们带到面前问话。
确实如同他所料的一样,来攻打闻喜的,确实不是河东运城一带的自耕农,而是那些投降了曹操的士族乡绅手下的佃农。
佃农很老实,或许是看在了张绣给他们吃食的份上,问什么便是答什么,即便有时候会结结巴巴,但并不是为了隐瞒或是欺骗,而是他们本身就不擅长于表达。
但张绣所没想到的是,这些佃农说着说着,或许是和张绣聊得开了,便是埋怨起张绣来,说是张绣为什么要打仗……
『这要不打,』张绣挠头,『难不成让他们就打到我们头上来?』
『可……可他们是天子派来的……』老佃农睁着一双略带着浑浊的眼,表情很认真,就像是说着人间的真理,『天子就是老天爷啊!』
『这个……天子现在……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张绣挠头,可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老农哀叹着,『是,我也不懂,但将军啊,这仗一打,死了老些人了啊!我村里的老张头,老马头,一家子都死了啊,死了啊……哎,都是这个命啊……』
『命?这怎么能说是命呢?』张绣说道,『这是曹军害的啊!曹军要是不来,又怎么会死人呢?』
老农看了看张绣,勉强笑了笑,不说话。
『咋了?』张绣问道。
『他们说是你们害的,你们说是他们害的。』老农有些豁出去的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啊,你们和他们都是一样的,没把我们当人看。』
『……』张绣沉默了片刻,『不,我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算了……若是按照你的想法,我们他们都是坏人,那么谁才是好人?』
『谁才是好人?』老农思索着了一下,然后给出了张绣一个让他无法理解的答案,『王老郎君就是好人!』
『谁?』张绣追问道。
『王老郎君。』
老农很是肯定的说道。
他掰着手指头,细数着王老郎君的种种『善举』。
修路,架桥,修了水渠,搭建了棚子……
张绣都听愣了。
难道是河东运城盆地之中的这些乡绅士族,都是九世善人转世,对待这些佃农,果真就像是春天一般的温暖?
但是仔细询问之后,张绣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修路,不是修农夫家门口的路,而是修地主家和大广场的路。
这是真为了农夫的方便么?
不,那是为了晒庄禾方便!
与此相似,架桥水渠等等,也都是为了农夫能够更好的劳作,而不是为了给农夫发什么福利!
因为最根本的,是这些家伙以各种名义占有土地!
而在这个问题上,士族乡绅地主们,是丝毫都不会让步的……
汉代最初,多数的农夫都是自耕农,拥有自己的土地,拥有自家的生产资料的,但是因为天灾人祸导致持续耕作出现了问题,就不得不将自己的农田抵押给地主进行借贷,而这种借贷虽然表面上是可以还清然后赎回自己的土地的,但是在实际过程当中往往是还不起高利贷,而最终失去了自己的土地,不得不成为了地主的佃户,成为佃农。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佃农应该是和这些河东乡绅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毕竟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而地主不仅是断了他们的财路,而且还同时让他们的父母孩子也失去了自由,世世代代成为地主的牛马。
可是有意思的就在这里了,当张绣问起这些佃农来的时候,佃农无一都是包含着对于自家地主的『热爱』,替这些乡绅『发声』,为这些河东士族『操心』!
『王老郎君真是好人!』老农睁着浑浊的眼,很是认真的说道,『真的!』
他说得很诚恳。
严格来说,张绣出击确实是让他们在夜中骚动,相互践踏,导致死伤了不少,所以老农不认为张绣是『好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张绣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就会认为那个所谓的王老郎君是『好人』?
『他们抢走了你们的土地!』张绣瞪着眼说道,『不是么?他们让你整日劳作,所有的产出大都归了他们,你们只能得到很少的一点!』
『啊……你不懂,王老郎君他也很不容易啊……』老农感慨道,『他要替我们缴纳赋税,口算,还有官老爷的那些劳役啊……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再说了,做人要有良心,要多体谅别人……』
『良心?』张绣都听愣了!
『可不是么!』老农似乎也算是打开了话匣子,越说越是流利,『你说说,如果让你也到了王老郎君的那份上,你还不是要照样收租子?我就不相信你会不要租子?!对吧,再说了,王老郎君也是要吃饭的啊,他们要是没我们给他种地,他们吃什么?所以他们也会善待我们,这都是相互的,这都是良心啊!』
一个佃农,在关心地主要怎么活?
这真是让张绣真是觉得对这个老佃农刮目相看。
不过这也让张绣明白过来,为什么骠骑大将军斐潜在战前的时候,特别将他找了过去叮嘱一二的原因了。
确实是如此,如果张绣还以为这些佃户是和之前那些难民是一样的,然后很随意的将这些难民收拢到了峨嵋岭上去的话,必然就会出现大问题……
之前那些难民基本上都是河东的自耕农,所以没有得到地主乡绅的庇护,而这些佃农在第一波的侵害的时候是藏在了河东乡绅地主的庄园内,没有第一时间受到侵害,又看见了那些自耕农的悲惨,于是乎就多多少少的对于『庇护』他们的地主乡绅产生出了『感激之情』。
毕竟在这老佃农的眼里心中,是王老郎君给他们了一碗饭,一个安身之所,至于后来他们被赶出来,那也是王老郎君没办法了,不是么?做人要讲良心啊……
张绣听得脑袋都嗡嗡作响,沟通自然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他真是无法理解,于是特意写了一封书信,将闻喜这边的情况上报给斐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