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涔和林谷大抵是属于这个宴会上最拔尖的年轻人那一层。
是人们看到他们来了之后, 便会主动感概他们的身份的程度。
众人心中疑虑陶萄和二人交谈时的融洽场面,但是却并不感到违和。
因为女孩站在那里,哪怕穿得不华丽, 可是比在场很多身着礼服的人都要自在。
这种从容是内心孱弱的人无法具备的。
与其说旁人震惊陶萄与许林二人攀上交情,不如说他们为她身上的轻易表露出来的自在而惊惧。
很多有钱人家的孩子,尚且会因为大场面而显得慌乱, 平静很容易, 但是感到自在却很难。
这样气定神闲的态度, 是无法轻易培养出来的。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陶萄的这种自在,在一年前并不存在, 而陶萄也仅仅用了一年时间,便锻炼出了身上的这种气质。
她也有见到大人物而惴惴不安的时候,只是如今没人知道当时陶萄走出圈子是的尴尬和难捱。
很庆幸的是, 陶萄并为因为当初许涔的那一番批评而自甘堕落,如今回想起来,徐意和徐填不过是她主动接触的第一对有钱人,真正撑得上有“势”的, 第一个便还是许涔,随后有赵亦、陈路、徐家的三位理想人物, 也还有后来的周加西、江汉谋,以及薛雪, 再年轻一点的,应该还要加上李广和江恒, 在网红一途上, 陶萄打交道的各大品牌的负责人也不少,h市那边的公司, 青年才俊更多,随着事业的发展,圈子也自然而然地增长着。
只是,大部分人只看到她最后强大的状态。
人们也只看到了她经历了磨难之后,如今光鲜而引人注目的模样。
“当你优秀时,所有人都开始爱你。”
陶萄在陆谦等人朝她走过来,并向她打招呼时,很明确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她记得其中某些人的相貌,他们不仅仅出现在上次的包厢门口,也曾是上辈子对她冷嘲热讽的一员。
然而,此刻有人走了过来,朝陶萄红着脸说生日快乐,他们甚至显出了某种局促不安。
陆迁,这个在她印象中对夏启月死心塌地的男人,此刻就在不远处,用一种夹杂着崇拜的眼神在不远处看着她。
林谷和许涔仍旧站在陶萄边上没动,他们听见这群公子哥朝陶萄抱歉。
“上次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我们都是蠢货,干惯了坏事,现在知道不对。”
“我有眼不识泰山,那之后我都觉得挺愧疚。”
“不管怎么样,祝你生日快乐。”
陶萄看着这群人蠢笨的道歉模样,眼神冷淡。
忽然就有些没意思了。
陶萄想。
她朝不远处的夏启月望了一眼,看向面前的这一群青年。
有人掀起眼皮用余光轻轻看她,便不自觉想到那时她手里握着刀鲜血淋漓的模样。
有的人只不过是身世和相貌让人做梦都想成为的程度,而有的人仅仅靠着行为,便让人心神俱震。
那种疯而放肆的态度,大抵不论是富二代还是一般人,都只能幻想在电影里看见,当时摘下帽子和口罩的那一瞬,其实美貌并未盖过她那股发疯而凌厉带给他们的震撼,就像是一株谁也无法招惹的毒草,虽然手上带着血,但那让人背脊发冷的眼神,却也让人误信,她可以自己创造某种旁人没有的华彩来。
尽管后来陆迁告诉他们,陶萄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导演,然而那是另外一方面,陶萄这个人,在带着口罩的时候,在什么也没有露出来的时候,仅仅凭借着自己本身的举动,便已经让他们内心无意识颤栗。
陶萄增长的从来不只是单薄的学识和在某些领域的能力。
她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让曾经自己眼中遥不可及的那些人也要小心翼翼对待的对象。
而如今看来,这些人不过是一堆烂泥,骨子里透着一股高高在上,可着高高在上不是凭本事堆砌起来的,而是由财富和家世支撑着,只要不太沉重的一击,他们就溃不成军,而目前看来,夏启月和这些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道歉什么呢?”
陶萄的声音如同从很高很远的地方顺着风和雨水飘进这些人的耳朵里。
他们多少感受到了一点湿冷不适,却又为这飘摇的缠绵定定地将目光投向身穿黑衣的少女。
他们见她唇边夹着一点奇妙的微笑,泛着让人惴惴不安的意味。
“于我而言,当时你们只不过是一群看热闹的人。”
“在或者不在,都决定不了什么。”
“你们走过来,反倒提醒我想起当时的感觉。”
陶萄撇了一眼摆在桌边的盘子和刀叉,在几个人警惕而敏感的实现中,不疾不徐地道:“我没把你们放心上。”
“别惦记我。”
“也别和我道歉。”
陆迁被陶萄的目光定在了原地,随后夏岐阴沉着脸将他们全部赶走。
陆迁甚至都没来得和陶萄说他对《帷幄》的喜欢。
望着这些人略显狼狈的身影,陶萄忽然真切地意识到——如今,夏家的人也好,上辈子伤害她的旁观者也好,什么都不是。
当她有了蔑视他们的实力和底气的时候,他们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只要她随便敲打一下,他们便溃不成军。
甚至显现了点不入流的可笑来。
哪怕是夏宸等人,此刻对她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甚至开始小心地照顾起她的感受。
如果一年前的陶萄看到现在的现状,一定会很快乐。
可是现在,陶萄却觉得无聊。
她看不上他们了。
各种意义的看不上。
曾经的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再次回到夏家,她一定要夺走夏启月拥有的一切。
然而现在她对夏启月的一切毫无兴趣。
所谓的让夏家人尝尝命运的苦果,如果只是让他们后悔,或者让他们感到难堪,仿佛也只是那么一回事。
陶萄有些怀念一个人背着摄像机出远门取景的日子了,她怀念山中旅馆无边无际黑到发蓝的深夜,也想念那雨天绿波连天的林海。
在这一刻,这周遭的所谓的注视与惊叹,显得那样不值一提。她身上露出了一点旷远的气息来,当时在抬眼时,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远处一堆中年男人在一个青年身边与之闲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邹家的长子,邹虞。
如今邹家大部分的事物,已经由邹虞负责。
邹虞不过二十七八,然而邹氏集团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他完全继承了其父的优点,与人交往之时,给人感觉如沐春风,在某种程度上,他比他的父亲更善于笼络人心,因而在名利场上,八面逢源,朋友很多,虽然都或多或少有些利益往来,但是大家都很愿意与他交好,甚至多的是人想把女儿送到邹虞跟前,如果邹虞看上了,那就是天大的喜事。
“失陪一下,我表弟找我,他今天也来了,好久没见,我和他过去聊一会儿。”
边上的几位中年人连连点头。
“邹先生去就是了,我们随意就好。”
陶萄很快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邹虞。
看到邹虞和陶萄站在一块,周围人的议论声都小了点。
不远处的夏从阳端起手里的酒杯,喝了一口,表情若有所思。
只不过邹虞和陶萄这边认识得很平淡。
许涔对陶萄只说,这是他表哥,又对邹虞说,“陶萄是我看着一步一步成长到现在的,她很不容易,哥你也在海市,以后多帮忙照顾一下。”
邹虞看了陶萄一眼,眼神有些诧异,继而脸上浮现出一点很温和的笑。
如同一杯清酒,让人见了便不由新生好感。
平心而论,邹虞和许涔气质是有几分相似的。
然而许涔的清是干脆的冷清,而邹虞的清则如上文所说,像清酒一般,虽然温和,却是经过蒸馏和淬炼的,带着一眼望过去便看得清晰的和善和回味绵长的后劲。
“你好,我叫邹虞,久闻不如一见,没想到是阿涔带我来认识你,本来想找个时间亲自过来祝你生日快乐的,阿涔许久没向我提过什么要求了。”他声音很是清润。
“我叫陶萄,葡萄的萄。”陶萄伸出手与邹虞握了一下,然后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许老师一直很照顾我,我们认识快一年了,不过邹先生你不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认识了就当是交我这个朋友,至于照顾,您大可以把我看作是陶萄,而不是夏家的人,作为普通朋友来往即可,不来往也没关系。”
她态度很明白,明白得让邹虞忍不住愣了一下。
继而邹虞笑了下:“你反倒让我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照顾还是要的,毕竟你年纪小,以后如果碰到什么问题,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邹虞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烫金的名片递给陶萄,许涔却接过名片,似是对邹虞的做法有些不满。
“哥,你搞这做生意上的一套做什么,你直接存她的联系方式不就行了。”
邹虞也没恼,只是笑着说:“那等会儿你帮我存。”
之后几人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
陶萄提到自己最近在学工商管理方面的知识,也说到了自己筹备新戏的打算。
“听人说你父亲打算让你进公司,看来这是真的。”邹虞开口说道。
陶萄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当即大方的承认了。
“这些东西很枯燥吧?”邹虞问。
陶萄说:“一开始听不懂是有些无聊。”
“现在也还好,分析案例也能说出个字子丑寅卯来。”
“比起拍电影如何?”
“自然不如。”
“那就不必要求自己一定要学这方面的东西,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不能感受到快乐,那就断舍离。”
邹虞这话说得诚心,林谷在一旁赞同似地点头,许涔不置可否。
然陶萄却道:“可是人就是有执念,哪怕不喜欢,也要去完成。”
“就像足心里扎了根刺,不拔掉就会长在肉里。”
“哪怕能够继续行走,但保不准有一天这根小刺会扎到骨头。”
“只有拔掉这根刺,我才能继续起身走。”
女孩的话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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