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萄摘下了墨镜, 朝陈嘉看去。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
一路不停歇地赶来,在白日并不充足的睡眠之后,她的眼白有些发红, 眼皮微微耷着,多少有些困倦的意思。
只是她的眼神不是涣散的,沉默中显出点专注。
“好久不见。”
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左臂, 力度很轻。
好像是对待许久未见的朋友。
“我给你安排了住的地方。”
陈嘉动作停了停, 说了句“谢谢”, 说完之后,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头便低了下去。
上了车之后, 陶萄打了个哈欠。
两人都坐在出租车后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低。
“你累了吧?”
陈嘉回道:“不累, 就是有点不习惯。”
陈嘉闻到出租车里的烟味,他侧头朝陶萄看了一眼,然后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
“冷吗?”陈嘉问道。
“不冷,开大一点也可以。”
窗户再次降了下去, 风吹进来,车里的味道淡了不少。
“找你的人应该不少吧。”
“你有没有心动?”
陶萄看向陈嘉, 她想,这个世界上的诱惑, 总是在表面镀了一层可口艳丽的糖衣,就像是西药, 只有亲自伸出舌头舔一口, 才能尝到糖衣下面的苦味。
她当时拍陈嘉的时候,没想更远的事情。
回过头来才发现, 事情不总是一件一件的变化,中间有数不清的牵连的丝。
在她成为了漩涡的中心人物之后,陈嘉也被迫卷进了另一个漩涡里。
是她把他拉下水的。
如果不是她的私心,他也许会过着原本踏实而朴素的生活。
那样的生活要考虑柴米油盐,但是有青山、干净的雨水、充足的太阳。
——他应该是一颗山里专心成长的树。
而现在,有人想要把这棵树连根拔起,移植到供人观赏的花园,或者别的地方。
陶萄不是要为他的未来做一个保障。
只是,她间接让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她想,如果“树”也有了要换个地方成长的心,她至少也得保证,他在离去的时候,不受摧残,也尽量不要去舔世间那些包藏祸心的糖衣。
“多。”
看到司机在后视镜里打量他们。
陶萄凑近了一点,小声问:“江汉谋也来了吧?”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捏着背包肩带的手下意识紧了紧,有些僵硬地直视前方。
徐福韦走后的那天晚上,陈嘉等来了陶萄的电话。
陶萄问:“你想要做演员吗?”
陈嘉沉默了。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要离开旅馆,姨和姨夫都待他很好。
在陶萄走后的那一段日子,陈嘉像是进入了一段很长的梦境一样,开始思索自己的未来。
他夜晚有时候会睡不着,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强迫自己不要想这些,就在他认为,自己已经可以安心接受当下,守着这个旅馆,一生平凡的时候,陶萄的视频在京都电视台上被放映了出来,他出现在了银幕上。
他飞快坠入了另外一个梦境,现实的梦境。
这一次,不再是他自己询问自己的未来,而是他人开始用或真诚或虚伪的语气告诉他——旅舍不是他的未来,他的未来在更远的地方。
陈嘉想,他们说的是对的。
这个正确的回应,却不是因为他们的话语有多么诱惑人,给他描绘的蓝图多么美好。
而是因为,再次之前,类似的想法便在他的心中生了根,而这次的契机,那些人的话,就像是带着欺骗营养的甘霖,让他深埋在心里的种子,破壳而出,生根发芽。
他想通了,便用一种他自己听起来也很异样的语调回陶萄:“想。”
“我想和你见一面。”这是陈嘉说的第二句话,他声音沙哑粗粝。
陶萄似乎怔了一下,然后应了一句:“好啊,不过我现在抽不开身,没办法去h市。”
“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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